民國字金貴，暢銷作者的稿費一般能有5塊法幣/千字。

法幣初期同銀元兌換是一比一。

魯大師這樣文字干瘦如骨，一句廢話沒有的，稿費6塊。

摩登文藝這種無限接近地攤文學的雜志，一般開給作者的稿酬是1-3塊。

3塊封頂。

李太常開給自己的稿酬就是3塊。

《午夜咖啡館》這樣的虐戀，一個4萬字的中篇，掙了120塊，加上積蓄——僅僅只有180元，距離2000塊還差了1700。

李太常計劃，逐漸將所有版面的文章都包了。

每一期都能有300多元稿酬，五期就能攢夠逃跑路費了。

這樣，負責收稿審稿的宋槐就沒啥用了。

“唔，有空時，同老板聊聊，裁員加薪。”

裁員，就是裁宋槐，加薪，自然給自己。

李太常打定主意，站起身來。

寫小說前，先把正事干了。

正事就是，利用摩登文藝的“現代詩歌”欄目，給“隱湖”寫情詩。

這個欄目是原主李太常成為主編后加出來的，要給“隱湖”傳遞消息，就寫情詩，如果這一期不需要傳遞消息，就寫其他主題。

李太常走到書架前，挑出一本魔都世界書局出版的單行本《金焚世家》，走回書桌前，想了一會，開始翻書，從前二十頁中找出了如下五個字：須確切時間！

然后逐一將每個字對應的頁碼、第幾行、第幾個字寫在紙上。

第一個字“須”在第十頁，第五行，第二十一個字。

李太常思索片刻在紙上刷刷寫下三行：

「牛頭來了，巨鐮蠻橫一勾——

我飄在空中，

看你哭得發抖。」

第一行的字數代表頁數，第二行的字數代表行數，整段一共二十一個字代表是這一行的第二十一個字。

“隱湖”手里也有一本同樣版本的《金焚世家》，很容易就翻譯出來。

李太常空了一行，另起一段：

「我掙脫，少了一魄

回到身體里

對你笑：“別怕，我死不了。”

/

幾月后，馬面又來，陰森一笑，我再次飄起

再掙脫，再陪你——

讀書、寫字、洗碗、疊孩子們的被子

/

直到某天，牛頭馬面帶著一群鬼物一齊現身

我倒下，二魂四魄碎得透明

這次，我拼命摸你的臉

/

親愛的，有什么要同我說嘛？

快，沒時間了......

這一次，我，回不來了

因為

再少一魄

就不記得你了

...

“輕松搞定！”

李太常核對一遍，確認傳遞的信息無誤，滿意地點點頭，輕聲哼起了張震岳的歌：

“.....不回頭，不回頭的走下去”

他用漂亮的楷體在上方寫下標題：再見。

這就算全部完成，20塊到手。

寫情詩最劃算。

一篇20元，不計字數，別人要反復斟酌，一首詩不到一百字可能寫一個月，自己構思十幾秒，書寫五分鐘。

他已經掌握了竅門，比如這首《再見》，除了傳遞信息外，還能表達出對“隱湖”的強烈催促之意。

另外，還能借詩抒發自己的真實情感。

比如這蠢笨野蠻的牛頭，乃是洪勇。

而陰森森的馬面，則是未來的叛徒，魔都站長王士松。

鬼物嘛，自然就是76號的特務以及日本人了。

希望上峰能理解自己的深意，盡快把洪勇換掉吧。

另外，“隱湖”等幾周如果還是沒信，自己可以考慮把汪5月抵滬的消息傳遞給她，讓她再轉給另一個傳信員。

不過，這樣一來，遠在總部的那個貝長官只要拿到雜志，就能知道是自己給的消息，從而嚴重懷疑自己。

但那又如何？

到那時候，自己早已登上離開魔都的輪船，在海風中翻開剛剛刊印的最新一期摩登文藝，用現代詩對這個從未在前世歷史上出現過的女長官說一聲：“唔好意思，以前沒的選，現在我不想做你的臥底。”

老子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啪嗒！”

李太常點起一根煙，將腳交叉擱在桌沿上，舒服地吞云吐霧，開始思考明早要交稿的家庭倫理小說。

家庭倫理劇深受民國人的歡迎。

比如《京華燕云》、還有話劇《雷之雨》，都是一經發表就引起轟動。

秘訣就是要寫大家族，細致描寫里面的人物矛盾。

這很好理解，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地主老財中的復雜家事，最是獵奇！

按照李太常的理解，最好再加點不倫。

否則怎么能叫倫理劇呢？

這一周來，李太常其實已經反復調研倫理小說市場，讀了不少書，但他不打算如《午夜咖啡館》那樣自己設計了。

要是本本那樣設計，肯定無法同時為多個欄目供稿。

所以，他打算走捷徑。

什么捷徑？自然是抄大師作品。

不過《京華燕云》難學，宛如流動的近代中國畫卷，是一部復雜的群像文。

李太常雖然自詡不凡，但捫心自問，抄不來。

而《雷之雨》結構極為緊湊，是典型的小劇場作品，篇幅不大，但需要精心設計、反復打磨，耗時太長，也不行。

所以，只有鴛鴦蝴蝶派代表作的《金焚世家》了。

鴛鴦蝴蝶派的主線用一首詩可以形容：“卅六鴛鴦同命鳥，一雙蝴蝶可憐蟲”。

就是才子佳人，貴門男，寒門女，一時甜蜜，最終悲劇。

《金焚世家》雖然也是群像，而且還時常加全知視角，也批判社會，不過主線還是清晰的，而且也寫大家族，勉強也可歸類到倫理文學。

對李太常來說，比起《京華燕云》這樣深刻的歷史厚重感來說，容易多了。

這不，那個撲街春河不就在模仿？

李太常瞥眼桌上的稿子，忍不住重新拿起，細細看了起來。

“嗯，其實還行！”

《紅樓夢醒》中的人物關系、家族人物都做了簡化，男主紈绔渣男大少爺，女主寒門漂亮單純女學生，雖然情節很多抄襲，不過他越看越覺得架構不錯，正好用來當自己文章的骨架。

“好好好，就抄你了！”

這家伙根本不會抄，老子來抄，保證連他這個原作者都認不出來！

他花了一個小時仔細讀完，然后開始陷入深度思考。

“以鴛鴦蝴蝶派的主線套路為綱，BE改為HE，小人多一點，家長壞一點，閨蜜毒一點，裝逼打臉走起。”

“人設嘛.......女主幼楚吧，男主漢生不合適，寵妻狂魔加神豪的人設吧，再加個馬甲——比如南方革命黨人。”

“所以渣男渣不過是表面，其本心是為革命避免連累寒門女，故意讓她傷心，從而離開自己。”

“女主幼楚人設寒門女，不過除了漂亮單純善良外，也得加料，唔，不如寫她是男主父親的私生女，而實際上卻不是。”

“這樣戲劇效果不是就出來了么？”

李太常思如泉涌，找出一疊稿紙，擰開鋼筆冒，寫下標題：天若有情。

然后，開始寫小說開頭。

「沈有情17歲，卻感覺度過了漫長的一生。

現在她準備去死。

......

」

李太常刷刷地寫，很快寫了千余字，正寫得入迷，門外一陣喧鬧，緊接著傳來敲門聲。

一臉尷尬的宋槐走了進來。

“主編，那個......春河來了，嚷著要見你。”

看李太常一瞪眼，宋槐一個哆嗦：“我同他電話說了情況，他直接就沖過來了，我也攔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