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高橋千代子回到位于HK區的家中。那是一座獨立的日式庭院,父親在時,家里門庭若市,如今卻格外清冷。
她上樓到了自己臥室,習慣性地去開窗透氣,卻看到地板上一塊石頭,抬頭就見玻璃窗被人砸出了一個窟窿。
那些同學和鄰居充滿惡意的眼神再次浮現在眼前。
她打了個寒噤,抱著手臂坐在床上,無邊的孤獨將她吞噬。
但很快,另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她想起了泥人先生小說里那些堅強的女主角,想起了之前在茶葉店里,那位王動先生沉穩的目光和條理清晰的話語。
泥人先生,用文字溫暖了她的精神世界。王動先生,在現實中為她抵擋了惡意。
從今天起,她的世界,不再只有冰冷。
...
陽浦,特高課本部。
大井英孚的辦公室里,新式的開利冷氣機正無聲地吐著涼風,沙發上兩人正在對弈。
“你這里條件不錯嘛!”一名身穿陸軍大佐制服、面容剛毅的軍官落子抬頭,對大井英孚笑道,“我們在南都可沒有這個,有個電風扇就不錯。”
“托了英吉利佬的福氣,都是留下來的,我們特高課可沒有經費,電風扇都買不起!”大井指間拈著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凝視著桌上的棋盤,隨口道。
大佐軍官名片山佑一,是派遣軍防諜委員會的負責人,這個機構除了內部防諜,更重要的職責是協調派遣軍同在大夏的各路日本情報機構的關系,比如隸屬魔都憲兵司令部的特高課、隸屬外務省的鹽井公館、隸屬大本營的梅機關等。
兩人對弈到中盤,片山的一條大龍被大井吃了,笑著投子認輸。
“大井桑的棋力,我這輩子都趕不上了。”
贏了棋,大井英孚臉上終于浮現出他招牌式的、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不,是片山你不夠專注,我下棋只想下棋,你下棋時卻不太專心,不斷說話,而且似乎心事重重。”
大井將棋子棋盤收走,親自給片山泡茶。
“今日到我這里,可是有什么事嗎?”
片山哈哈大笑,“什么都瞞不過你。”
大井將一個小小青花瓷茶碗輕輕推到片山面前,示意請用。
片山端起小茶碗,閉眼深深吸氣,然后點點頭一飲而盡,放下茶碗夸獎一句,才道:“的確不是來同你探討茶道或棋藝的。不瞞大井桑,我抓到了一只非常有趣的獵物,想請你這位咱們大日本帝國最好的獵手,來親自掌掌眼。”
大井眉毛微微一挑,透出恰到好處的興致,“片山桑,就算是恭維話,也有些過頭了。請說吧!”
片山佑一當下便將來意說了一遍。
“我們的人在湖北,截住了一伙試圖去山城的人。一場交火,打死了一個中年女人和四個保鏢,只有一個女孩活了下來,審訊得知,她叫何曉梅,說四個人突然出現同她母親一番密談然后出發......我們判斷她是何清的私生女......這事連西尾閣下都知道了,他推薦你,說咱們沒法子,你肯定有,所以特來拜訪。”
西尾是派遣軍的司令官,岳丈家世不凡,故而同出身貴族的大井英孚熟悉,而何清這個名字,大井也是知道的,那是大夏山城方面參謀總長。
俘虜了對方一級上將的女兒,似乎奇貨可居。
但問題是,女人和護送衛士都死了,何曉梅雖然同意投降,但是片山看來,此人根本不堪用,就不是那塊料。
而且,如何將此人送到山城,并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是另一個難題。
片山咨詢過派遣軍的一眾參謀和南都的特高課,大家都無可奈何,只得帶著何曉梅來魔都一趟,來找人稱“特高課系統內無所不能者”的大井英孚。
大井英孚點點頭,這的確是一枚極有分量的棋子,用的好,說不定能搞到重要軍事情報。
他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沫,語氣平淡:“這個嘛——先去看看人再說!”
...
虹口,狄思威路,派遣軍第十三軍司令部。
在地下的禁閉室外。
透過鐵柵欄,大井英孚見到了何曉梅,一雙細長如刀鋒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
潮濕的霉味混雜著石灰的氣息撲面而來,墻壁上滲出水漬,一個年輕的女孩蜷縮在角落的行軍床上,身上裹著一條骯臟的軍毯,整個人都在無法自控地瑟瑟發抖。
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洋布裙子,臉龐清秀,五官柔和,只不過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連牙齒都在輕輕叩擊,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她就是何曉梅,18歲。”
片山大佐低聲一句,示意衛兵打開了鐵門。
大井英孚邁步而入,近距離打量著姑娘。
何曉梅承受不住這種如同實質的目光,發出一聲啜泣,低著頭語無倫次道:“我已經,已經答應你們愿意,愿意做間諜了,求求,會把山城的一切都告訴你們的,求你們不要傷害我。”
大井英孚蹲下身,與她平視,一張和善的臉上掛著令人安心的微笑,語氣溫和得像個長輩:“何小姐,不要怕。”
“你是大夏人?”何曉梅驚喜抬頭,對方講的是純正的華文,而且是南都口音。
“不,我是日本人。”
何曉梅身子縮了縮,再次低頭。
離開禁閉室,大井同片山走到一樓抽煙。
“的確是個被嬌生慣養的,看樣子,她母親家境不錯。”
“沒錯,我們調查過,是當地的大族。”片山觀察著大井的臉色,問:“大井桑,要是你都沒有辦法,恐怕誰都無計可施了。”
“辦法,是人想的嘛!”大井英孚笑呵呵道:“片山,2天后我給你答復。”
...
同片山道別,離開司令部,大井英孚并沒有回特高課,而是沿著狄思威路散步。
這里全是日本人,在魔都人的口中叫做“東洋街”。
聯想到整個魔都對帝國的敵意,大井笑呵呵地看著街道上穿著和服的男人女人走來走去,不停同這些人打著招呼。
要不了十年,整個魔都就將到處是東洋街了,到那時候,無人再會這樣稱呼日本人聚居的街道了,而是覺得理所應當。
人就是這樣,總會在一段時間內認不清現實。
他走到909弄,見到門口掛著“日本駐魔都居留民團”字樣的豎匾,抬腳走了進去,很快見到了新任居留民團的會長鳩山鴻。
鳩山是個五十多歲、微胖的男人,行事作風倒像是東京都警視廳里那些一絲不茍的公務員,見到聲名顯赫的大井英孚,顯得十分恭敬。
“大井課長,您能光臨,是本團的榮幸!”
“好久沒來了,正好路過,我想要是不來同老朋友打個招呼,被鳩山團長知道了恐怕不好,所以才上來看看。”
聽對方這么說,原本同大井英孚只是泛泛之交的鳩山泓摸著腦袋笑起來:“哈哈哈,課長說的是,要是不上來那才是見外呀!請坐,小林,茶倒好了嗎?”
兩人閑聊一陣,聊到了前會長高橋,鳩山打聽泳川醫院案情進展,被告知戰神詹飛仍然在逃,估計躲在租界,鳩山恨得咬牙切齒。
大井英孚問:“高橋桑女兒現在還好嗎?是叫千代子吧?我記得以前聽高橋桑說過,她因為精通華文而且喜歡看華文報紙,在學校里被人責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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