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城頭,陳尋看著遠處百萬大軍緩緩推進,神情淡然,就仿佛那百萬大軍不是敵軍而是他麾下的軍隊似的。
李昭則在一旁看著這位陛下。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今天陛下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讓他十分陌生的氣質(zhì)。
他第一次見到陛下,那是十年前,當時的陛下意氣風發(fā),給人一種朝氣蓬勃之感。
這幾年陛下荒廢朝政,又給他一種怠慢懶散之感。
而今天,面對這百萬大軍黑云壓城,陛下一身黑袍,神色從容……給他的感覺是沉靜如淵。
“不管怎么樣……但愿陛下能活著離開護龍關(guān)。”
李昭心中暗道。
而就在這時,并肩王大軍停在了距離護龍關(guān)城墻二百步的位置,緊接著那高十數(shù)丈的移動高臺緩緩從軍陣中開了出來,繼續(xù)朝著城墻這邊靠近。
漸漸的,城墻上眾臣看清了那高臺上的人影。
高臺上一共站著五人。
站在最前頭的是一個長須文士,一身青袍,神情桀驁。
在他身側(cè)則站著一個紅發(fā)紅須老者,袒露著胸口,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至于另外三人全都一身灰色布衣,面無表情。
但這三人氣勢沉凝,一看就知道是武道高手。
“龍鳳先生謝青云……”
李昭喃喃道。
其他人他不認識,他站在最前頭那文士他卻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畢竟這位文壇第一人的畫像在大秦是廣為流傳的。
眼看著移動高臺已經(jīng)到了護龍關(guān)的攻擊距離之內(nèi),楚雄看向了身旁的陳尋。
“陛下,要射他們嗎?”
雖然他很清楚對方敢靠近十有**有所依仗,但他還是試探著詢問了一句陳尋的意見。
“無妨,讓他們過來吧。”
陳尋淡淡道。
楚雄點了點頭,示意身后的火器營和弓箭手稍安勿躁。
待到高臺距離城墻只剩下十多丈時,那高臺終于停了下來。
謝青云看著十多丈外的陳尋,高聲喝道:“你就是那昏君陳尋!”
這一聲清喝中正響亮,仿佛蘊含著天地正氣。
城墻角落里沈正沈義這倆史官兄弟看著登著高臺緩緩靠近的謝青云,眼中滿是光芒。
“這位就是龍鳳先生謝青云啊……不愧是我大秦文壇領(lǐng)袖……果然氣度不凡。”
“確實,武道高手護持左右,百萬雄兵在后,于高臺之上面斥皇帝……我輩文人能有這么一天,夫復何求?”
“如此名場面必須記下來!也好讓后人知道我們這一輩是何等的英才輩出!”
……
城墻之上,陳尋看著謝青云,淡淡道:“既然知道是朕,為何不跪?”
謝青云聽此放聲大笑了起來。
“跪?你這昏君,殘殺兄弟!面對北疆,卻極盡諂媚,如何配當我大秦皇帝!我今日前來便是為了在這陣前歷數(shù)你的罪狀!好讓天下人知道王爺此次靖難,乃是順應天命,替天行道!”
聽到這話,陳尋不急,旁邊的杜方卻是急了。
他早就預料到很可能有陣前罵戰(zhàn)這種環(huán)節(jié),所以這幾天他想了很多應對之辭……然而這些話讓他寫下來可以,但到了陣前讓他說,他卻是說不出來。
沒辦法,這場面太大了,他年紀輕輕,還駕馭不住。
陳尋聞言神色淡然:“朕處死永王,那是因為永王宮變謀反在先,若犯下如此大罪都不懲罰,今后人人效仿,大秦還如何能安寧?朕此舉實乃安邦定國之舉。”
說到這里陳尋頓了頓,繼續(xù)道:“至于面對北疆,沒有乘勝追擊,那是因為北疆主力尚存,在周邊他國環(huán)伺的情況下,朕覺得應該先積攢力量,如今你也看到了,大秦兵精糧足,然而你等亂臣賊子卻是趁機作亂,禍國殃民,莫不是與那北疆暗通款曲,才如此行事?”
高臺上的謝青云聽此臉色一變。
他沒想到這個陳尋竟然還有些辯才。
杜方看著陳尋則是一臉崇拜之色。
就是這個意思啊!
只是他只能寫出來,而陛下卻是能當眾說出來。
這就是他和陛下的區(qū)別!
謝青云繼續(xù)道:“牙尖嘴利,那你篡改圣人之學,引導學子學習一些歪門邪道,致使天怒人怨!又該如何解釋?”
陳尋神色如常。
“圣人云,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若是守著圣人學說不做半點變化,豈不是違背了圣人初心?而且誰告訴你格物乃是小道,至于引得天怒人怨,那更是無稽之談,自從朕登基以來,雖時有災害發(fā)生,但朕興修水利,防患于未然,論災害發(fā)生的頻率遠低于前朝,你說朕引得天怒人怨,這是在侮辱先皇嗎?”
說到侮辱先皇這四個字,陳尋語氣一下子凌厲了許多,謝青云聞言竟一時有些語塞。
他想象中的場景是駁斥的這昏君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昏君竟然格外擅長辯論之道。
不等他想出合適的言語駁斥,陳尋繼續(xù)道:“你說格物是小道,那火器也是學習格物弄出來的,你大可讓并肩王扯掉遠處那些炮臺,銷毀那些火器!問題是你敢嗎?”
謝青云聽此臉色微微發(fā)紅,僵持了片刻后,他只能又道:“你殘殺進諫學子!殘酷至極!你能殺他們,但你堵不住悠悠眾口!”
陳尋駁斥道:“圣人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自朕登基以來,大秦國力日益強盛,然而就是如此,朕還要受那幾人污蔑,朕乃大秦表率,受如此污蔑,若是忍氣吞聲,那還有誰愿意替大秦出力?難道要靠你這種只會夸夸其談之人嗎?”
謝青云聞言雙目瞪大,青筋暴露。
“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若都做得對,何至于這么多人反你……”
不等他說完,陳尋怒斥道:“閉嘴!你也好意思說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所謂的民心難道是指那些亂臣賊子嗎?還是說并肩王收攏的那些江湖賊寇?亦或是你這種卑劣小人!”
說到這里冷笑一聲。
“龍鳳先生?文壇領(lǐng)袖?龍鳳何其無辜,要被你這等沽名釣譽,無恥之徒沾上!”
“你!”
謝青云指著陳尋,怒急攻心,身形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
杜方則一臉驚為天人地看著身旁的陳尋。
陛下實在是太強了!
竟然在罵戰(zhàn)上成功壓制住了謝青云!
“誰是民心多說無益!今日王爺百萬大軍兵臨城下,只要他得了天下,那自然便能證明他是得民心者!”
謝青云強壓下心中的憤怒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旁邊的厲千愁聽此掏了掏耳朵,桀桀怪笑了起來。
“桀桀,早這樣不就行了,這辯來辯去最后還不是要比誰的拳頭大嗎?”
話音落下他周身真氣狂涌,一頭赤發(fā)根根倒豎,陳尋周邊的群臣隔著十幾丈都感覺一股恐怖勁氣侵襲而來,瞬間向后倒退了幾步。
一直站在陳尋身后的洪喜感受著厲千愁身上恐怖的氣勢,面色大變,尖聲道:“是武尊!快護駕!”
聽到這話,群臣皆是一臉震駭之色!
誰能想到這個紅發(fā)邋遢老頭兒竟然是武尊強者!
然而還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厲千愁隔空一掌拍向了陳尋!
這一掌他直接動用了全力,武尊的修為在這一刻顯露無疑,雖然隔著十多丈,但足以擊殺尋常武宗。
就算這小皇帝有些手段能保住性命,也難免重傷。
到時候他再出手擊殺這小皇帝,簡直易如反掌。
由于他修煉的功法名為列陽玄功,所以釋放出來的內(nèi)力灼熱無比,掌力還未至周遭群臣就感覺一股熱浪迎面而來,哪怕是洪喜這種半只腳踏入武宗境的強者都感覺體內(nèi)真氣一陣滯澀。
而他們還只是被余波略微波及而已,不敢想象直面這一掌的陳尋是何等感覺?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這一掌頃刻之間便到了陳尋身前,然而陳尋卻是紋絲未動,狂暴的掌力仿佛泥牛入海一般瞬間消失無蹤!
周遭的熱浪也化為了清風拂面……不僅不讓人難受,反而有些舒服。
陳尋負手而立,表情淡漠地看向了高臺上的厲千愁,冷聲喝道:“你這老家伙,是在給朕撓癢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