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冰冷的文字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一炷香內，后山斷魂崖，過時不候。”

無名無姓，無端無故，只有一條指令。那口氣，好似是在邀請，又像是在宣讀一份不容置疑的圣旨。

“喲！”陳南的嘴角樂了，“剛收割一波韭菜，就有人來問是不是有新韭菜賣了？”

“大師，大師您瞧瞧！”

王扒皮，不，王COO，正在激動地指著墻上的業績玉璧，唾沫橫飛地向大家匯報工作。

“你看，李虎他們太給力了，半個時辰就整理出黑風山脈一百三十七名散修的資料，其中有二十個是我們以前的老客戶，按照‘用戶畫像’理論，這二十個都是高價值可復購用戶唉！”

他滿口都是從陳南那里學來的“用戶畫像”、“高價值”、“復購”等新詞，說得頭頭是道，自認為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是個真正的“資產管理專家”。

陳南無暇理會那玉璧，隨手將手中的傳音玉簡扔了出去，“COO，公司在初創階段的時候，各種事情都需要解決。我一會去見客戶，內部的建設就交給你了。”

”見客戶？“王扒皮一愣，又馬上挺起胸膛，“砰砰”地拍著，“大師您放心吧，我保證等您回來的時候，業績堂會煥然一新！”

陳南點了點頭后轉身就走，背影孤高而神秘。

王扒皮看著陳南的背影，心里面很是激動，這就是創始人的胸懷啊！公司剛成立，CEO就親自出去跑業務了，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他轉過身來，看著一幫人正埋頭整理資料，打雞血似的員工，清了清嗓子，一聲怒吼。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大師親自去拉投資了，你們怎么還沒動靜？今晚誰要是完不成一百份“客戶盡職調查報告”，就別想吃晚飯了！李虎，你這個CGO，給我帶頭卷起來！”

……

后山斷魂崖。

這里由于常年陰風呼嘯，如同鬼哭狼嚎，外加山勢險要，一般弟子都怕得不敢靠近。

陳南手扶著墻站在懸崖邊上，衣裳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他倒是一點也不慌張，像是在欣賞風景一樣，“這家伙倒挺會，要人等，到了約見客戶的地點后，故意晚到。這是商業談判中最基本的下馬威，利用時間來創造心理上的優勢。你這方式騙金融小白可以，跟我這就是過家家。”

時間一點點流逝，約定的一炷香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陳南非但不著急，反而找了一塊干凈的石頭坐了下來，從儲物袋里掏出一個靈果，慢慢地吃了起來。直到他把第三個靈果吃下之后，才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后。

一個女人。

一身白色的長裙，一塵不染，身材曼妙，清冷感令人不敢褻瀆。

她的面容清麗脫俗，宛如皓月當空，不沾塵世煙火氣，唯有那雙眼睛銳利如刀劍，似能洞穿人心。

她的氣息與旭日宗烏煙瘴氣的氛圍格格不入。那氣質像一種正道的光。

“你就是陳南？”女人的聲音，跟她的面龐一樣，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陳南沒回頭，隨手把啃完的果核扔了出去，淡淡地說道：“你遲到了三刻鐘。按照我咨詢費的標準，每分鐘一千下品靈石，你現在欠我的三千靈石，請付款后再咨詢。”

女人被他這一句話給愣住了，清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她見過很多狂妄自大的人，見過很多騙子，但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上門討要錢財，還敢直接開口要錢的。

“我叫林清雪。”她對陳南的報價置之不理，自顧自地說，“天鏡司，巡檢使。”

天鏡司！

這三個字一出，陳南猛地一驚。

那是正道聯盟專門用來監督天下、懲罰奸邪的聯合組織！權力極大，上面管著宗門之間的傾軋，下面管著的邪教的坑蒙拐騙，所有的邪魔外道都對它聞風喪膽！

巡檢使就是天鏡司中掌握辦案權、可以先斬后奏的欽差使官！

這樣的人，黑風山脈任何一個宗門的宗主見了都得磕頭求饒！

但是陳南的反應就是“嗯”。那平平淡淡的聲音，如同宋小寶的“二丫，你可長點心吧”。

林清雪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感覺自己的拳頭落在了棉花上。

她從懷里掏出一面古樸的銅鏡，鏡面光滑如水，散發著淡淡的清光。

“天鏡司秘寶“鑒虛鏡”，能識破世間所有虛妄！”

她把鏡子對著陳南，聲音馬上又尖又利地問道：“我問，你答。若有半分虛妄，在鑒虛鏡之下，你便魂飛魄散！”

恐怖的威壓如山岳一般壓向了陳南！

金丹期！

雖然是金丹初期，但在旭日宗這樣小的地方也可以橫著走了！

陳南終于轉過身來，第一次正視了眼前的女人。

他笑了一下。

加上了【一本正經】的被動效果之后，那笑容就顯得格外真摯，也格外讓人討厭。

”仙子，你們天鏡司的工作方式很落后。”

林清雪完全愣住了，什么玩意兒？

“別用你的破鏡子照我。”陳南擺擺手，一臉的嫌棄地說，“有輻射，對皮膚不好。有什么想問的你就問吧。”

林清雪強行壓住心頭的荒謬感，冷聲說：“第一個問題。張三從后山倉庫得到的‘地階法寶’，是真的嗎？”

她緊緊盯著陳南的眼睛，準備看他怎樣狡辯，準備欣賞在鑒虛鏡下，這個騙子神魂被灼燒的痛苦模樣！

“當然是假的。”

陳南的回答干脆利落，理直氣壯！

嗡！

林清雪拿著的鑒虛鏡無動于衷。

他說的是真的嗎？

竟然承認了？

這樣一來就完全打亂了林清雪的節奏。她準備好的一切后續逼問、雷霆手段，瞬間被堵在了喉嚨里。

“你承認了？”林清雪的聲音中含著一點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迷茫。

“為什么不承認？”陳南反問了一句，眼神里帶著看傻子一樣的憐憫，“一個一次性閃光彈道具，成本三萬靈石，我把它包裝成地階法寶的傳說，撬動了整個宗門的狂熱情緒，完成了團隊重組和品牌形象的原始積累。這次事件營銷非常成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林清雪頓覺自己的腦容量不夠用了，這些詞她聽得懂，連起來聽不懂，而且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說的時候很坦然！因此，鑒虛鏡才會認為他說的都是真話！

“騙人就是騙人！”林清雪咬著牙，想把話題拉回到自己的邏輯上，“我已經觀察你很久了，這幾天你用各種虛假的東西騙取別人的信任，這就是詐騙！”

“錯！”陳南搖搖頭，臉上露出悲天憫人之態，“仙子，你對價值這東西的理解太過狹隘了。我給張三的，難道不值錢嗎？”

“我讓他從一個唯唯諾諾、任人欺凌的廢物變成了一位敢于抬頭的宗門風云人物，這就是情緒價值！，而業績堂，由一盤散沙變成了一個有共同目標的狼群，這就是管理價值！“

“我在一天之內把“陳大師”的名號傳遍旭日宗，為我之后的“資產管理計劃”鋪平了道路，這叫“品牌價值”！”

仙子大腦一百個問號，陳南看著她像看白癡，無比真誠地講道，“我用一個三萬靈石的成本的道具創造出了很多無形的價值，這不叫詐騙，這叫價值投資，這叫杠桿撬動，你懂嗎？”

林清雪完全被搞懵了。她感覺自己修煉二十多年所用的《太上忘情道》現在出現了裂開的跡象。眼前的這個男人，口若懸河，邏輯自洽，用一串她聽不懂但是很牛逼的詞，把一件指鹿為馬的詐騙案，硬生生地說成了偉大的事業！

最離譜的是，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里并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鑒虛鏡對他無效！

“強詞奪理！”林清雪的呼吸急促起來。

“不，這叫商業邏輯。”陳南嘆氣，一副好為人事的宗師派頭，“仙子，其實你們天鏡司，問題很多！”

“我們有什么問題？”林清雪厲聲反問。

“你們的工作模式太落后了”，陳南痛心疾首地指著她，“你們只知道抓騙子、查封資產。這是最基礎的管理方法，治標不治本！”

“你們抓到了一個又一個的李騙子、張騙子、王騙子！那又怎么樣，修仙界的資源是有限的，內卷嚴重，而人的貪欲是無限的，難以遏制，詐騙是剛需，是永遠無法杜絕的！他一步步靠近林清雪，“恕我直言，堵不如疏！”

陳南的聲音十分蠱惑人心，畢竟他還有被動一本正經，“你想啊，把這些人抓起來能有什么用？關上幾天后再放出來，繼續騙！有什么震懾效果嘛，而且他們所有的銷售渠道、客戶資源都會被白白浪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