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個“錢”字,親夫妻親兄弟都能翻臉,更何況這還只是叔侄、姑侄。
醫院工作這么多年,祝遙笛不是沒見過這種局面,尤其在ICU門口,時常都會發生為要不要拔管而起的爭執。
看著眼前臉紅脖子粗的男女,祝遙笛心中惱火又無奈,她耐著性子維持著平和的神色:“是這樣的,小朋友這個手術目前技術已經很成熟,而且他來的及時,這個手術越早做預后效果越好……”
女人直接打斷道:“你們醫院當然巴不得做手術了,做個手術就是幾十萬的錢,我們都是普通人家,哪里有這么多錢。”
祝遙笛眉梢跳了跳,勸解自己:別氣,氣出毛病不好。
又聽見女人繼續勸起了老人:“爸,媽,你們想清楚,洋洋這個手術,不是做一次就好的,孩子這么小,那手術要把胸扒開,受得了受不了?而且打麻醉對腦子有影響,總不能就為了一次手術搞出其他毛病吧,你們聽我的,把洋洋帶回去,咱們還是按時開藥吃藥,好好在家休息,不比遭這趟罪好?”
她說了好話,男人又開始講現實:“您真鐵了心要把錢都拿給洋洋做手術,我們做子女的沒法管,可你們想想做了手術之后呢?沒錢怎么生活?”
他瞅眼女人,率先表態:“我先說明啊,我家趙濤上學了,每年學費一大筆,肯定沒法替你們分擔,而且以后趙濤大了還得買房娶媳婦兒,這錢還沒著落呢。”
“就是,都是孫子孫女,總不能什么都給洋洋吧。”女人越說越理直氣壯,“以后你們頭疼腦熱上個醫院,不還得我們伺候,你們現在一心為洋洋就太讓人寒心了。”
老太太一聽這詞,手哆嗦起來:“你們講話沒良心,別忘了當初你們上大學,你們大哥還給你們出學費。”
那對男女沉默了下,女人紅著眼睛說:“大哥的恩情我們記得……要不然這樣,你們那套房子,提前分了,該給洋洋那份我們不管,但該分給我們的是多少就是多少。”
男人:“對!親兄弟明算賬,洋洋上次做手術的錢我們就不計較了,剩下的最好劃分清楚,免得以后再來扯皮。”
辦公室宛如成了法庭,祝遙笛實在聽不下去:“老太太,入院后我跟你講過,孩子的情況越早干預越好,再拖下去心臟恢復的效果越差,你們現在猶豫做不做手術,我肯定是尊重你們家屬意見,但是得給你講清楚,不做手術保守治療,情況肯定會加重,到后面反復心衰,隨時都有猝死的可能。”
話說出去,四個家屬都短暫的沉默下來。
老太太愁眉不展:“我是想做啊,他父母不在了,我不想放棄他啊。”
氣氛略顯沉重,就連老人的兩個子女也都不說話了。
“你們回去好好再商量下吧。”祝遙笛不可能陪他們在這兒干耗著,她一會兒還有手術。
四個人很快離開辦公室,祝遙笛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
徐斐正搞著排班,喝水時見她獨自發呆,忍不住問了句:“師妹,蛋糕不吃了?”
祝遙笛回神,幾口把沒吃完的蛋糕吃干凈。
“師兄你排班做的怎么樣?”離手術還有會兒,她隨意地閑聊著。
徐斐苦笑:“不怎么樣。”
排班也講人情世故,既不能得罪高年資的主治,也不能太壓榨住院醫生,著實是件腦力活。
而且下個月還有國慶,怎么安排值班有的琢磨,徐斐不想把焦頭爛額的情緒傳遞出去,她看祝遙笛也是情緒不高的樣子,不免說了句:“別想十三床的事了,晚點我抽時間,去找老人再溝通溝通。”
祝遙笛抬眸看向徐斐的眼睛,領略到他的好意:“謝謝師兄。”
徐斐的感覺沒錯,她確實心情不是很好,因為老太太的話讓她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她還跟爺爺奶奶住的時候,她聽見鄰居問奶奶,退休就該吃吃喝喝享福了,干嘛還愿意帶孫女。
奶奶說:“這不是攤上了嗎,她爸媽不帶她,我不能不管她啊。”
所以其實奶奶對她也不是全然出于愛。
那更像是被迫接受了一個沒人要的包袱,不得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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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遙笛的低情緒一直持續到下班。
江凜接到她的時候敏銳察覺到不對,于是問了一嘴。
祝遙笛也沒瞞著,把十三床的事說給他聽,江凜聽罷神色漠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益面前,情義太輕薄。”
祝遙笛扭頭看他。
心知女朋友內心細膩,江凜伸手捏捏她鼻頭:“行了,別為別人的事不開心。”
“也不是不開心,就是唏噓。”祝遙笛系上安全帶說,“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呢,而且孩子也不是治不好。”
“一家人又如何?翻臉結仇的還少了?”江凜把車窗升上去,打了點冷氣,“假如我爸真給我生個弟弟妹妹,他(她)生病你看我管不管他(她)。”
“那又不一樣。”越說越跑偏了,祝遙笛催促,“走啦,回家吃飯。”
因為每天都要喂貓,今晚依舊回的是祝遙笛家。
吃完飯,她搞一會兒她的科普賬號,江凜收了條工作消息,跑去了陽臺接電話。
他接了好久,接完轉回客廳,告訴祝遙笛這周四要出差,周五才回來。
“哦,去哪里?”祝遙笛正在回評論,她現在粉絲數很可觀,需要時不時翻下評論進行粉絲維護。
江凜扔掉手機,坐下來抱住她的腰,臉跟她貼著,一同看賬號里的回復,“蓉城,去視察工廠。”
他這樣祝遙笛完全沒法專心回評論,于是也丟開手機,轉臉靠住他:“和誰去啊?”
“采購老總。”
“哦。”祝遙笛打個哈欠,提醒,“走之前記得給君子蘭澆澆水。”
江凜笑得胸腔悶震:“行,周五晚上去我家?”
“周五我有事,科室聚餐。”
“那我還是來你這里。”
祝遙笛沒說行不行,反正一周七天,江凜有一半時間都會跑她家來過夜。
沙發上躺了會兒,祝遙笛拿衣服去洗澡,洗完出來見江凜還坐在沙發上,拿著逗貓棒,陪maX玩。
她沒管這一人一貓,拿出吹風機開始吹頭發。
風筒的噪音一響,maX又往茶幾底下鉆,江凜放下逗貓棒,起身時看了香噴噴的女朋友一眼,也去洗澡。
浴室內殘留著水汽和香味,輕柔撩撥著感官,這款沐浴露的味道他已無比熟悉,不論是在浴室,還是在床上。
洗完出來風筒噪音已經停下,女朋友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梳頭。
江凜走過去,接過梳子幫她梳。
梳齒刮得頭皮很舒服,祝遙笛懶懶依偎在他身前:“以寧國慶想約我們出去短途游,你覺得呢?”
“你有時間?”江凜梳得很仔細,遇到打結便揪住一端,輕輕順開。
“這兩天在排十月的班了,你要是想出去,我問問師兄,看能不能讓他給我排三天連休。”
一聽到這個稱謂,江凜的神經就敏感地彈了彈:“你哪個師兄?”
“徐斐。”
“排班怎么要找他?”
“因為這個月開始他就是住院總了。”感覺到男朋友的動作細微地停頓了下,祝遙笛掀眸,“怎么了?”
怎么了。
倒也沒什么,只是聽見這個名字,下意識的不舒坦。
江凜掩飾過去,用手指試了試女朋友頭發的濕潤度,“你去問,能休咱們就出去,七天最好。”
他口氣不小,祝遙笛無奈又好笑:“休七天,想屁吃呢。”
怎么就不能想屁吃?
江凜扔掉梳子,也不管她頭發干沒干了,直接拉她倒向一旁,卷起真絲面料的裙擺,微涼指尖刺得祝遙笛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