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掌聲還在回響,劉忠偉用力拍了拍江遠的肩膀。
“走,跟我去一趟人事科?!?/p>
人事科的辦公室里,一名女文員早已準備好了所有材料。
她看到劉忠偉親自帶著江遠進來,立刻站了起來。
“劉隊,江遠同志?!?/p>
劉忠偉臉上掛著笑。
“小張,手續都齊了吧?”
“齊了,劉隊。市局那邊剛通過電話,所有電子流程都走完了,就差江遠同志簽字和領東西了。”
女文員將一摞表格推到江遠面前。
“江遠同志,您在這幾處簽個字?!?/p>
江遠拿起筆,筆尖落在紙上。
他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在“入職人員”那一欄。
簽完字,按了手印。
女文員收回表格,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又從柜子里取出一套嶄新的警服。
“江遠同志,這是您的警官證、警號,還有新的制服?!?/p>
她把盒子打開。
一枚嶄新的警官證靜靜躺在里面。
打開內頁,左邊是他的照片,右邊是姓名、單位和警號。
警號:077541。
證件的右下角,蓋著一個滾燙的鋼印。
江遠伸出手指,指腹輕輕撫過那個凹凸不平的鋼印。
從今天起,我就是警察,江遠。
他合上警官證,放進口袋。
女文員又遞過來一副肩章。
“這是您的見習警員警銜,先佩戴這個?!?/p>
那是一杠一星的肩章,底色是藏藍色。
它取代了之前輔警制服上那兩道簡單的折杠。
“衣服的尺碼是按您之前的檔案來的,您去更衣室試試,不合身我再給您換?!?/p>
“謝謝?!?/p>
江遠接過那套疊放整齊的制服。
更衣室里空無一人。
江遠脫下身上穿了近一年的輔警制服,整齊地疊好,放在長凳的一角。
他拿起新的警襯,穿在身上。
布料的觸感和輔警制服完全不同,更加挺括。
他系好最后一顆紐扣,又穿上警褲。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人。
鏡子里的人也看著他。
那張臉還是原來的臉,只是眼神變了。
他拿起那副一杠一星的肩章,仔細地扣在襯衫的肩袢上。
動作很慢,很穩。
左邊,右邊。
最后,他戴上警帽,扶正了帽檐上的警徽。
鏡子里的人,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警服,身姿筆挺。
熟悉,又陌生。
前世今生,這身衣服,他終于穿上了。
晚上,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包間里。
劉忠偉和徐志國已經坐在桌邊。
桌上擺著幾個家常菜,溫著一壺黃酒。
江遠推門進來。
“劉隊,徐隊?!?/p>
劉忠偉立刻站起來,拉開身邊的椅子。
“快來坐,就等你了。”
他上下打量著江遠換下來的便裝。
“怎么沒穿新衣服出來?”
江遠坐下。
“隊里規定,非工作時間不能穿?!?/p>
“對對對,你看我,高興得都忘了紀律了。”
劉忠偉給自己和江遠面前的酒杯都倒滿。
徐志國笑著拿起酒壺,給劉忠偉的杯子又添了一些。
“你不是忘了,你是巴不得江遠穿著新警服,在西海區繞城跑一圈?!?/p>
劉忠偉哈哈大笑。
“知我者,老徐也!”
他舉起酒杯,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
“江遠,今天這頓飯,沒有別人,就我和老徐?!?/p>
他的表情認真起來。
“這第一杯酒,我和老徐,敬你。”
江遠端起酒杯。
“劉隊,徐隊,應該我敬你們。”
劉忠偉把手往下按了按。
“聽我說完。這杯酒,一是祝賀,祝賀你得償所愿,穿上了這身警服?!?/p>
他頓了頓,眼神里有些感慨。
“二,是感謝。感謝你給我們西海交警中隊,掙來了天大的面子?!?/p>
徐志國也舉起杯。
“江遠,老劉說得對。這杯,我們敬你?!?/p>
江遠不再推辭,端起酒杯,和兩人碰了一下。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后,三人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嚨,帶起一陣暖意。
劉忠偉放下酒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痛快!”
他夾了一筷子花生米,扔進嘴里。
“老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剛來的時候,我真沒把你當回事?!?/p>
他說話很直接。
“四十歲的人了,干個輔警,死氣沉沉的。我當時就想著,合同到期趕緊讓你走人,別占著隊里的名額?!?/p>
徐志國在旁邊補充。
“不光是他,隊里大部分人都這么想的。”
劉忠偉點點頭。
“可誰能想到呢?你小子不吭不聲的,給我們搞了這么大一串驚喜?!?/p>
他伸出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
“人販子,詐騙犯,扒竊團伙,碰瓷的,現在又來個持械綁架?!?/p>
他看著江遠,搖了搖頭。
“我干了二十多年交警,見的案子加起來,都沒你這一個月見的種類多?!?/p>
江遠只是安靜地聽著。
“說真的,我后怕?!?/p>
劉忠偉的聲音低了下去。
“今天黃勛那句話,點醒我了。我要是真把你這種人才擠兌走了,我就是西海交警中隊的罪人?!?/p>
他說完,又給自己倒滿了酒,端起來。
“這杯,算我給你賠罪。我老劉,眼拙了。”
江遠連忙端起酒杯。
“劉隊,您言重了。您一直很照顧我?!?/p>
“一碼歸一碼。”
劉忠偉把酒喝干,擦了擦嘴。
“以后,在咱們隊里,誰要是再敢給你使絆子,嚼舌根,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徐志國在一旁打圓場。
“行了老劉,都過去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說點高興的?!?/p>
他看向江遠。
“江遠,現在你已經是正式警察了,跟以前不一樣了。肩上的責任更重,做事要更周全?!?/p>
江遠點頭。
“我明白,徐隊?!?/p>
“你明白就好。你很聰明,一點就透,我就不多廢話了?!?/p>
徐志國也喝了一杯。
“總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中隊就是你的后盾?!?/p>
酒過三巡,包間里的氣氛熱烈起來。
劉忠偉的話也多了起來,從他年輕時當兵的故事,說到剛當警察時出的糗事。
江遠和徐志國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地附和兩句。
一壺黃酒見底,劉忠偉的臉上泛起紅光。
他放下筷子,身體靠在椅背上,看著江遠。
眼神里的醉意消散了一些,變得格外認真。
“江遠。”
“劉隊,您說?!?/p>
“現在你已經是正式警察了,有沒有想過,未來到底想走哪條路?”
這個問題一出來,包間里安靜了。
徐志國也看向江遠,沒有說話。
劉忠偉繼續說。
“黃勛那小子,今天眼睛就沒從你身上挪開過。他那點心思,路人皆知。”
他身體微微前傾。
“去他那兒,干刑警,真刀真槍,辦的都是大案。有你的本事,出頭是早晚的事。”
他又指了指自己。
“或者,就留在我們交警隊。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去站崗了。內勤,事故處理,或者你想干什么,你自己挑?!?/p>
“我們交警隊是比不上刑警隊風光,可勝在安穩。熬個幾年資歷,憑你的功勞,提個副科,解決個級別,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p>
劉忠偉把兩條路,清清楚楚地擺在了江遠面前。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路是你自己的,怎么選,得你自己拿主意?!?/p>
他看著江遠,一字一句地問。
“你想好了嗎?”
江遠沉默了。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的邊緣。
燈光下,酒杯里殘余的酒液,映出他沉思的臉。
他的未來,將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