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空氣幾乎要被點燃。
“正面突擊組由我帶隊!”
“狙擊手必須在五分鐘內占領制高點!”
“后勤保障組,所有裝備再檢查一遍!”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亢奮,聲音里帶著即將投入戰斗的昂揚。
張隊長在地圖前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飛濺,敲定著行動的每一個細節。
江遠坐在椅子上,身體一動不動。
他看著這些熱血沸騰的同事,感覺自己像一塊沉在沸水底部的冰。
他端起水杯,杯中的水面倒映著頭頂的燈光,也倒映著角落里孫宇那張看不清表情的臉。
江遠站了起來。
他這一動,會議室里激烈討論的聲音小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來。
“張隊。”江遠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每個人都聽見了。
“我有個想法。”
張隊長停下動作,看向他。
“說。”
“屠宰場只有一條公路進出,這是個死地。”江遠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那個紅圈上。
“我們的車隊一旦進入,就等于把脖子伸進了敵人的口袋。如果他們在入口處設置觀察哨,我們還沒到地方,就暴露了。”
剛才提議強攻的行動隊長皺起眉頭。
“那你說怎么辦?難道走山路?三個小時,根本來不及。”
“不。”江遠搖頭。
“我的意思是,計劃需要一點小小的優化。”
他拿起一支筆,在地圖上畫了另一條線。
“我們可以分兵,安排一支小隊,提前從這里徒步潛入,作為佯攻。他們負責制造混亂,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主力部隊,則在佯攻開始后,從正面快速突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個建議聽起來合情合理,考慮到了戰術的隱蔽性。
張隊長盯著地圖,思索了幾秒。
“有點道理,但分兵會削弱我們的主攻力量。”
“只是佯攻,不需要太多人,四五個精干的就行。”江遠解釋。
會議室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討論,話題圍繞著江遠的建議展開。
沒有人注意到,江遠在說出“佯攻”這個詞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掃過角落。
孫宇扶了一下眼鏡,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手指敲擊鍵盤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會議結束,行動方案最終敲定。
大部分沿用了原計劃,但也采納了江遠“佯攻吸引”的建議。
眾人紛紛起身,準備去領取裝備。
江遠沒有動,他看著黃勛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黃所。”江遠叫住他。
黃勛回頭。
“我有點事,想單獨跟你匯報一下。”江遠說。
黃勛看了一眼周圍來來往往的同事,點了點頭。
“去我辦公室。”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會議室。
經過走廊時,江遠看見孫宇正和技術科的同事說話,臉上掛著一絲微笑。
黃勛辦公室的門被關上,還上了鎖。
窗簾也被拉得嚴嚴實實。
“什么事,搞得這么神秘?”黃勛給江遠倒了杯水,自己也點上一根煙。
江遠沒有去接那杯水。
他看著黃勛,一字一句地開口。
“行動計劃已經泄露。”
黃勛夾著煙的手停在半空。
“今晚的突襲,是個陷阱。”
“我們的隊伍里,有內鬼。”
煙頭的火星跳動了一下,一截煙灰掉落在桌面上。
黃勛的臉色變了。
他猛地站起來,煙也顧不上抽,一把按在桌子上。
“江遠!這話不能亂說!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江遠迎著他的目光。
“黃所,你絕對信我嗎?”
黃勛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
他想起了江遠創造的一個又一個奇跡,想起了審訊室里那神乎其技的三分鐘。
他慢慢坐了回去,撿起桌上的煙,狠狠吸了一口。
“誰?”他的聲音沙啞。
“現在還不能說。”江遠搖頭,“我沒有直接證據,說出來只會打草驚蛇,讓對方警覺。”
“那今晚的行動……”黃勛的額頭滲出汗珠。
“取消行動是下策,敵人會立刻知道內鬼暴露,然后徹底消失。”江遠說。
“唯一的辦法,是將計就計。”
他把黃勛辦公室的地圖抽了出來,鋪在桌上。
“A方案,也就是剛才會議上敲定的突襲屠宰場計劃,照常執行。”
黃勛的瞳孔收縮。
“你瘋了?你不是說那是陷阱嗎?”
“對,就是因為是陷阱,我們才要去。”江遠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
“但去的,是佯攻部隊。讓他們去演一場戲,一場足以讓內鬼和他的上線都信以為真的戲。”
“把假消息,通過內鬼,傳出去。”
黃勛明白了江遠的意思,他倒吸一口涼氣。
“那真正的攻擊目標呢?”
“這里。”江遠的手指移到了地圖的另一端,一個同樣被標記為廢棄建筑的點。
“城西碼頭,三號冷庫。”
“琳娜在崩潰的時候,提過一嘴。她說屠宰場只是備用計劃,他們真正的老巢,是這個碼頭冷庫。那里有獨立的供電和制冷系統,更適合保存‘貨物’。”
江遠看著黃勛。
“我們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包括我們的敵人和我們大部分的同事,都以為我們要去屠宰場決一死戰。”
“而真正的精銳,由我帶領,執行B方案,突襲三號冷庫。”
辦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黃勛的煙已經燒到了盡頭,燙得他手指一縮。
他把煙蒂按進煙灰缸,抬起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
風險巨大,一旦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兩支隊伍都可能全軍覆沒。
但他看著江遠那雙冷靜的眼睛,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反敗為勝,一舉搗毀整個犯罪網絡的機會。
“一個已知的陷阱,就不是陷阱了。”江遠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一樣敲在黃勛的心上。
“而是我們為敵人準備的墳墓。”
黃勛閉上眼睛,幾秒鐘后,猛地睜開。
“需要多少人?什么裝備?”
“人越少越好,但必須是精英中的精英,槍法、格斗、戰術,都必須頂尖。”江遠說。
“裝備要最好的,配全套夜視設備和消音器。”
“最關鍵的,這件事,從現在開始,只有你知我知。參與B計劃的所有人,在上車之前,都不能知道真正的目的地。”
黃勛拿起桌上那部紅色的內部電話,又放下了。
他轉身從保險柜里,拿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機。
他沒有通過市局的指揮系統。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老趙,我是黃勛。我需要你幫我個忙,十萬火急,人命關天。”
“對,從你們防暴大隊,借我五個人。要你手上最厲害的那幾個。”
“別問為什么,執行秘密任務。”
“半小時后,在局里后門那條巷子等我,讓他們換上便裝,不要開警車。”
黃勛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遠就站在旁邊,安靜地聽著。
他知道,棋盤已經擺好。
賭注是所有人的命。
……
市局大樓的走廊里,警員們腳步匆匆,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行動做最后的準備。
沒有人注意到,技術科的孫宇,一個人走進了衛生間。
他反鎖了隔間的門。
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充電寶的東西。
他沒有插數據線,只是在充電寶的側面,用手指按照特定的節奏,敲擊了五下。
設備發出一聲微弱的震動。
他把設備貼近嘴邊,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快速說了一句話。
“計劃不變,屠宰場,十一點,江遠帶隊。”
說完,他再次敲擊了五下。
設備恢復了原樣。
他把充電寶放回口袋,打開隔間的門,走到洗手池前。
鏡子里,映出他那張斯文、甚至有些木訥的臉。
他擰開水龍頭,仔細地洗著手。
棋局,已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