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蟬鳴裹著熱浪鉆進老巷,把青石板曬得發燙,連巷口的梧桐葉都蔫蔫地耷拉著。書店里的吊扇慢悠悠轉著,扇葉上積著層薄灰,卻依舊把舊書的墨香吹得滿室都是。陳爺爺戴著老花鏡,正踮著腳整理頂層的舊書,指尖劃過一本燙金封面的《唐詩宋詞選》時,忽然聽見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陳爺爺!陳爺爺!”林小雅舉著個淺棕色信封跑進來,額頭上沾著細密的汗珠,信封邊角還沾著點郵局的油墨,被汗水浸得微微發皺。她把信封遞到陳爺爺面前,指尖都有些發顫:“您看!寄件人是鄰市老街區,名字是周——周先生!”
陳爺爺手里的雞毛撣子“啪嗒”掉在地上,他趕緊接過信封,指腹反復摩挲著“周先生”三個字,老花鏡滑到鼻尖也沒察覺。這名字,這地址,和十年前那封壓在抽屜最底層、沒敢拆開的信一模一樣。他拉著林小雅坐在藤椅上,雙手微微發抖地拆開信封,里面除了兩張疊得整齊的信紙,還掉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信紙是豎格的,字跡清雋依舊,只是比三十年前多了些歲月的痕跡,墨水也有些暈染:“陳兄,見字如面。前幾日鄰市有個老巷來的街坊,說巷口的櫻花樹今年開得格外好,還說你一直在找我,我這心里又愧又暖。當年搬去外地,先是忙著盤下小書店,沒日沒夜地整理書籍,后來老伴走了,我又生了場病,怕你擔心,就斷了聯系,沒想到一隔就是三十年。”
陳爺爺看著信,眼眶漸漸發熱,指腹把信紙邊緣都揉得發毛。林小雅撿起地上的老照片,照片已經有些褪色,邊角也卷了邊,卻能清晰看見年輕的陳爺爺和周先生——兩人都穿著灰布長衫,站在櫻花樹下,陳爺爺手里捧著本《詩經》,周先生肩上落著幾片粉白的櫻花瓣,兩人都笑得露出了牙齒,陽光落在他們發梢,暖得晃眼。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1993年春,老巷櫻花下”,字跡和信紙上的分毫不差。
“周先生說,他下個月想來老巷!”林小雅指著信的末尾,聲音都有些哽咽。信里寫著,去年他把外地的書店交給侄子打理,身體也漸漸好轉,最近總夢見老巷的櫻花樹和書店的藤椅,想回來看看,再和陳爺爺一起翻一翻那本夾著銀杏葉的《詩經》,嘗嘗張嬸做的櫻花糕。
陳爺爺把信紙和照片輕輕放在桌上,起身走到書架前,踩著木梯取下那本《詩經》。書頁一翻開,一片干枯的銀杏葉就滑落下來,剛好落在老照片上,淺黃的葉片襯著黑白的照片,像是時光跨越三十年的擁抱。他回頭看著林小雅,嘴角慢慢揚起:“咱們得把書店好好收拾收拾,把那把藤椅擦干凈,再告訴街坊們這個好消息,讓周先生回來時,能看見老巷還是他記憶里的模樣。”
林小雅用力點頭,掏出手機就往街坊群里發消息。沒過十分鐘,張嬸就提著剛煮好的綠豆湯來了,保溫桶還冒著熱氣:“真的是周先生要回來?我這就去把做櫻花糕的模具找出來,等他回來,讓他嘗嘗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李叔也背著吉他趕過來,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著:“我得把《老巷謠》再改改,等周先生來了,彈給他聽!”
小宇更是抱著他的“老巷故事集”跑進門,書包上的櫻花掛件晃來晃去:“陳爺爺,我要給周先生寫個新故事,寫咱們怎么救櫻花樹,怎么辦故事展!”陳爺爺笑著摸了摸小宇的頭,把老照片遞給她:“你看,這是我和周先生年輕時的樣子,到時候讓他給你講以前的老巷故事。”
蟬鳴依舊在巷子里回蕩,書店里卻滿是期待,連吊扇吹出來的風,都帶著幾分輕快。陳爺爺把信紙、照片和銀杏葉一起夾回《詩經》里,放回書架最顯眼的位置,像是在等待一場跨越三十年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