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老巷,粉白的櫻花還在枝頭舒展著,風掠過巷角,花瓣便似碎雪般簌簌落下,沾在青石板的紋路里、書店木窗的縫隙間,讓整個老巷都浸在清甜的花香里。陳爺爺正蹲在書店最里側的角落整理舊書,指尖劃過一摞泛黃的線裝書時,忽然觸到一個冰涼的鐵盒子——那是他年輕時用的餅干鐵盒,漆皮早已剝落大半,邊角被歲月磨得發亮,像藏著無數舊時光的褶皺。
他輕輕掀開盒蓋,一層軟布下,幾十張櫻花書簽整整齊齊地碼著。每張都是他往年櫻花開時,撿了最完整的花瓣,壓在厚厚的詞典里陰干,再小心翼翼地貼在硬卡紙邊緣做成的。有的花瓣還留著淡粉的暈染,有的已褪成溫柔的米白,更難得的是,每張書簽背面都用鋼筆工工整整寫著日期,字跡從早年的遒勁,漸漸變得有些微顫,卻始終一筆一畫,透著股認真勁兒。
“陳叔,忙著呢?”周先生推門進來,手里提著包剛買的綠豆糕,見陳爺爺捧著鐵盒,便湊上前。他指尖輕輕捏起一張邊緣微微卷翹的書簽,花瓣已經泛了黃,背面的日期是“一九五一年春”,鋼筆字雖有些暈開,卻還能看清筆畫。“這張我有印象!”周先生忽然笑了,眼里亮起來,“那年我剛上小學,總趁您不注意,偷拿這種舊書簽夾在課本里,后來被我媽發現,還說我凈搞些‘小調皮’呢。”
陳爺爺也跟著笑,拍了拍他的胳膊:“你那時候鬼得很,拿了書簽還不承認,非說‘是櫻花自己長腳,鉆進我書里的’。”正說著,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小宇舉著張嶄新的書簽跑進來,額頭上還沾著汗。那書簽是他用彩鉛畫的,淡粉色的櫻花樹歪歪扭扭,樹椏上停著兩只圓滾滾的小鳥,翅膀涂成了天藍色,下面還歪歪扭扭寫著“小宇和爺爺們”。
“周爺爺、陳爺爺!你們看我做的書簽!”小宇把書簽舉得高高的,眼睛亮晶晶的,“咱們把書簽都掛在櫻花樹上吧,這樣風一吹,它們就能和花瓣一起跳舞啦!”陳爺爺和周先生對視一眼,都笑著點頭。周先生搬來巷口修車鋪的木梯子,陳爺爺站在下面遞書簽,小宇則捧著自己的畫,踮著腳往低些的枝椏上系。
陽光透過櫻花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三人身上。周先生站在梯子上,指尖捏著那張“一九五一年春”的舊書簽,輕輕系在細枝上,花瓣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陳爺爺遞過一張去年做的書簽,花瓣還帶著淺粉,背面的日期是“去年春分”;小宇則把自己的畫系在最矮的樹枝上,還伸手拍了拍,生怕它掉下來。不一會兒,櫻花樹上就掛滿了書簽,粉白的花瓣、淺黃的卡紙、彩色的畫紙混在一起,風一吹,就跟著樹枝輕輕晃,像掛滿了小小的燈籠,好看得很。
傍晚時,巷尾的林小雅背著相機來,她是城里來的攝影師,前幾天就說要給老巷拍組春天的照片。她剛走到櫻花樹旁,就停下了腳步——周先生正伸手去夠一張被風吹得飄起來的書簽,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帶著笑;陳爺爺站在梯子旁邊,手里拿著另一張書簽,仰頭看著他,眼里滿是溫和;小宇則踮著腳,舉著剛從地上撿的一朵完整的櫻花,想遞給周先生。
林小雅趕緊舉起相機,“咔嚓”一聲按下快門。陽光剛好落在三人身上,櫻花的花瓣飄在半空,書簽在風里輕輕晃,畫面里滿是暖意。她看著相機里的照片,笑著說:“這肯定是老巷春天最好看的一張。”周先生接過相機,看著照片里的三人,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這老巷的春天,因為這些人和這些小事,變得格外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