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上和洪濤山之間,是連綿不斷的小山頭。
一個接著一個。
盡管兩座山頭上人員眾多,這么多年卻沒走出一條像樣的路。
想直插黑風寨的背后,只能從山林間穿行。
盡管山陰縣縣令建議高德這樣做,可高德并沒有采納他的建議,而是帶人下了山,從山陰縣境內穿行,再繞道洪濤山,打算直接從黑風寨的正面發起攻擊。
這樣的路線,確實是麻煩了些。
不過高德自有打算。
從山陰縣境內繞行,看似繞路,實則有兩方面的考量。
一是展示實力,讓山陰縣令不敢打背后捅刀的主意。
二是借機向山陰縣要錢要糧。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山陰縣縣令象征性地給了些錢和糧,便打發大王寨的人上了路。
騎在朝廷賞的馬上的高德回頭看去,三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拉成了一條長線。
嗯,之所以這么長,是因為這些人散漫慣了,毫無隊列意識。
更何況,每個人的身上都背著東西,想快也快不起來。
高德也不急。
這次下山,他就沒打算再回去。
全寨出動的同時,將所有的家底也都帶了出來。
若是朝廷說話算話,剿匪完后,他便帶人投奔朔州。
若是朝廷背信棄義,便另覓他處,來一出降而復叛的戲碼。
手握三千人馬,何處不能是家?
為首的嘍啰扛著旗桿,大旗在冷風中獵獵作響。
宣威將軍高。
高德志得意滿地指了指前面:“殺上洪濤山,剿滅三山寨和黑風寨后,財物任取,女子任取。”
聽到高德的許諾,所有人歡呼,迸發出極大的熱情,嗷嗷叫著往前沖。
即便已經被朝廷收編,大王寨依然不改山賊風范。
高德的身旁,名義上是觀摩,實際上是被派來監軍的山陰縣尉撇了撇嘴。
賊,永遠是賊。
這邊的舉動,早已被黑風寨知曉。
消息迅速傳遞給了林北。
隨著一聲悠揚的號角,全寨迅速行動起來。
幾名神射手進入箭樓,其他人則是分散開,躲在城墻上的掩體后面。
這些人,將由劉景指揮。
而林北則和張岳一起,帶著剩余的勉強算是訓練有素的護衛隊,結陣迎敵。
他們的身后,是五十名臨時護衛隊。
再后面,是由寨民,流民,乞丐組成的雜牌軍。
武器五花八門,盔甲也形形色色。
板甲,皮甲,布甲。
有什么就穿什么。
再遠處,是默默站定的老幼婦孺。
他們沒有武器,沒有防具。
可保衛家園的決心一樣堅定。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林北發表著戰前動員。
“我不想打仗。”
林北的話一出,離得最近的張岳就覺得不對勁。
敵人都到山下了,現在說不想打仗?
“我知道,你們也不想打仗。”
“可是這一仗,不能不打。”
“敵人打著官兵的旗號,實際上是一群山賊。”
“官兵也好,山賊也罷,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群王八蛋現在要來毀我們的家園,殺我們的親朋,你們答應嗎?”
“不答應!不答應!”
一聲聲怒吼,滿是憤怒和仇恨。
“敵人已經到了山下,很快就會來到我們面前。不管他們有多少人,不管他們有多狠,都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因為我們的箭更快,我們的刀,更鋒利。”
“在他們傷害到父母妻兒之前,我們一定會先要他們的命。”
“這一戰,必勝。”
“必勝!必勝!”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后,全場陷入死寂。所有人咬著牙,盯著寨子外面敵人來的方向。
林北看了看眾人,突然笑了。
“放松些。”
“這樣的備戰也不是第一次了,想一想上一次的結果,沒什么好擔心的。”
“勝利歸來時,咱們再論功行賞,把酒言歡。”
林北的笑,帶著無比強大的感染力,讓所有人放松下來。
是啊。
這樣的備戰又不是頭一回了。
勝利,一定屬于我們。
砰砰砰!
三聲連續的鞭炮聲從山下傳來。
那是敵人逼近不足三里的警示。
號角聲再次響起。
林北握住了刀。
從沒殺過人的他有些緊張,有些擔憂。
一會兒殺的太多了,湊不夠三千人怎么辦?
山路上。
高德指著面前的路忍不住大笑。
“黑風寨的人,這么蠢的嗎?人家都是恨不得抹去一切蹤跡,他們卻弄了這么一條大路,生怕別人找不到。”
他不知道的是,這是為了方便運送物資,林北特意讓人平整的。
剛剛的三聲炮響嚇了高德一跳,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暴露就暴露吧,沒什么影響。
三千對八百,他不屑于搞什么偷襲。
就是要正面擊潰,讓一旁的山陰縣尉看看他的本事。
畢竟是上山,騎馬不便,高德翻身下了馬,從胡來手里接過了自己用慣的大刀。
“跟我沖!”
兩千嘍啰跟在他的身后,上山的路塵土飛揚,宛如千軍萬馬。
喊叫著沖向了黑風寨。
在大王寨的眾人看來,這將是一場砍瓜切菜般的屠殺。
至少,現在他們是這么想的。
當兩方人馬看清對方的那一刻,第一反應都是驚訝。
黑風寨驚訝的是,對方除了首領以外,居然連一個穿甲的都沒有。
大王寨驚訝的是,不是說剿滅山賊嗎?
眼前的是什么?
威嚴的城墻,閃著寒光的箭矢。
還有大門前肅立的重甲士卒。
他娘的。
上當了。
這是朝廷設下的圈套。
朝廷什么時候在這里修了一座要塞,就為了把他們騙過來殺?
一切只在轉瞬之間。
看著眼前的黑風寨和擅入者死兩塊牌子,高德笑得狂妄。
“好一個擅入者死,本將軍是奉了朝廷的命令來剿滅山賊,違抗者死。”
他還有后半句沒說。
不抵抗者,也得死。
伴隨著他的命令,嘍啰們猶豫著向前,氣勢已經不如開始的足。
“殺。”
劉景一聲令下,弓箭手們同時射出了箭矢。
準頭稍顯不足,可架不住對方陣型密集。
一輪齊射過后,沖在前頭的大王寨嘍啰直接倒下了十幾個。
然后是第二輪。
第三輪。
被嚇傻了的大王寨嘍啰倒下近百人后,第一反應就是要跑。
高德手起刀落,砍下了兩個人的人頭。
“不許退,給我向前。”
高德的威嚴,逼得嘍啰們繼續向前,在身前不斷倒下的伙伴掩護下逼近了黑風寨的大門。
距離太近,弓箭已經不好瞄準了。
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嘍啰們沒想到的是,前方還有一劫。
林北抬起手臂,刀尖向前。
“碾碎他們!”
殺!
隨著張岳的怒吼,護衛隊如同猛虎下山,撲向了來犯之敵。
短兵相接之時,原本沒有太多底氣的護衛隊驚喜地發現,對方根本傷不到自己。
雖然穿著重甲影響到行動,砍別人一刀的同時,要被砍,被刺,被捅好幾下。
可對方的武器,根本破不了甲。
反倒是自己手里的刀一出手,對方連兵器帶人,都被直接劈開。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這是一場屠殺。
只不過和高德預想的正相反。
林北和張岳如同兩把尖刀,各自帶著一隊人,刺入了大王寨人馬深處。
遲遲揮不出去第一刀的林北,在招架住一個嘍啰的攻擊之后,被迫展開反擊。
當長刀劃過對方的身體,奇妙又詭異的觸感傳來,林北看著眼前迸開的血花,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我殺人了。
沒等他多想,又是一人攻來,他硬捱一下的同時,揮刀再次帶走一人的命。
萬事開頭難。
腎上腺素飆升,全身神經緊繃,林北的眼睛也變得通紅。
手上的動作機械地重復著。
格擋,揮刀,殺人。
一個又一個的嘍啰死在他的刀下。
血液濺滿了身上的亮銀甲,透過甲片之間的空隙,滲透到里面的衣服上,皮膚上。
黏膩不舒服。
可沒人在意這些。
護衛隊從上到下,全都殺紅了眼。
這些年受過的欺壓,都宣泄在了一刀刀的砍殺里。
在先鋒隊的帶領下,原本壓陣的后備隊也坐不住了。
什么害怕,什么危險,都見鬼去吧。
這哪里是敵人,這是功勞啊!
五十名后備護衛隊,穿著同樣的亮銀甲,拿著同樣的兵器從黑風寨大門沖出來時,徹底擊潰了大王寨嘍啰的心理防線。
高德的刀,也無法阻止他們潰逃了。
眼看大勢已去,高德抓過胡來擋住攻來的刀,然后不管對方被劈得身受重傷,轉身就跑。
城墻之上,劉景眼明手快,一箭射向穿著鎧甲的高德后心。
眼看就要命中,高德卻腳下一絆,身形晃動,箭矢射在了他的肩上。
顧不得處理,高德跑得越發迅速。
護衛隊兩隊并作一隊,密不透風地向前推進。
長刀揮舞,一個個嘍啰倒下。
林北拄刀而立,看著護衛隊追擊的身影,沒做阻攔。
窮寇莫追?
不存在的。
宜將剩勇追殘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這一戰,就是要讓人知道。
黑風寨,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