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臺宮內(nèi),龍氣肆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陛下,這是今日仙丹。”
趙高端著托盤,碎步走上前來。
嬴政坐在龍椅上,蒙毅微微垂頭站在他身側(cè),目光在丹藥和他的臉上來回掃視。
“好。”
一見丹藥,嬴政只覺心情大好。
他抓住一枚丹藥,直接丟入口中,咀嚼幾下以美酒服下。
“趙高,朕有要事與蒙將軍商談,你且退下。”
“喏。”
趙高聞言一愣,以往他可都是近身伺候,從未被屏退過。
可蒙毅急匆匆返回后,陛下竟然讓他離開,還有什么事是他不能聽的?
瞧著嬴政那帶著慍怒的面容,趙高這才不情不愿地倒退著離開。
嬴政抬眼,輕聲道:“蒙毅,那逆子說的是真的?”
蒙毅躬身拱手,“啟稟陛下,微臣轉(zhuǎn)述一字不落。”
嬴政點頭。
不管丹藥是否有毒,兒子的關(guān)心卻讓他心頭一暖。
回想這一年時光,父子二人每次相見,必然吵得不可開交。
章臺宮里打碎的瓷器無數(shù)。
到后來,嬴政干脆下令,不讓扶蘇進章臺宮。
半年前扶蘇在朝會上的頂撞,更是讓嬴政怒不可遏,直接命羽林軍將扶蘇押入天牢,等候發(fā)落。
“走,”嬴政起身,“你隨寡人轉(zhuǎn)轉(zhuǎn)。”
二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獸房。
雖稱為房,實際是一座大型庭院。
站在高墻外就能聽到里面的獸吼。
這里是嬴政命人建造的,他收羅九州猛獸盡歸于此。
他讓羽林軍捉來一只豺狼,按照扶蘇所說,把藥粉喂給豺狼。
這一喂就是五顆丹藥的量,也是嬴政每日服用的量。
然而,只過了半個時辰,那吃下藥粉的豺狼便口吐白沫,抽搐不止,痛苦嘶吼。
一個時辰后,豺狼斷了生氣。
“果然有毒!”嬴政陰沉著臉,怒聲道,“那幫該死的狗東西,竟敢誆騙朕服用毒藥!”
“該殺!”
“全都該殺!”
幸好羽林軍早就被蒙毅屏退,否則,又會平白無故多搭上幾條人命。
蒙毅躬身拱手,“陛下,微臣認(rèn)為,當(dāng)務(wù)之急并非殺了那幫道士。”
“哦?”嬴政挑眉,“你有何意?”
“敢問陛下,扶蘇公子是從何得知,丹藥有毒?”
嬴政聞言,面色皺變,黑得好似鍋底一樣,“你是說,扶蘇他!”
“微臣不敢,也不懷疑是扶蘇公子所為。”
嚇得蒙毅單膝跪地。
“況且,扶蘇公子并未見過長生不老藥。”
“微臣只是好奇,扶蘇公子是從何得知的消息。”
嬴政沉默片刻,“你說的在理。”
聽得這話,蒙毅這才敢長出一口氣。
“去,備馬,寡人要去天牢。”
“喏!”
蒙毅大喜,急忙站起來,跟在嬴政身后。
嬴政只要還愿意去天牢看扶蘇,就說明他還沒有完全放棄這個兒子。
片刻后,一行車馬來到天牢外。
兩旁是手持長槊的羽林軍,街面已清干凈,沒有閑雜人等。
嬴政正準(zhǔn)備進去,卻臉色一沉,側(cè)頭看向一旁的趙高。
只見趙高原本躬著的身子,壓得更低了。
“你在此等候。”
趙高怯聲道:“天牢乃污濁之地,陛下是九五之尊,還是讓奴才伺候......”
“不必!”
嬴政大手一揮,直接無視他,帶著蒙毅走入天牢。
瞧著嬴政的背影,趙高眼底再次閃過一絲隱晦的陰厲之色。
此刻的天牢,只有嬴政和蒙毅。
可還沒走到關(guān)押扶蘇的牢房,就聽見了扶蘇的自言自語。
“我是扶蘇......”
“我是扶蘇......”
“我得想個辦法,使嬴政大怒,讓我去上郡督軍。”
“再想個辦法拉攏蒙毅。”
“邊關(guān)有三十萬大軍,我一聲令下!”
“到那時候,我率三十萬大軍直奔咸陽,殺入章臺宮,逼嬴政下詔書,把皇位傳給我。”
“我就是秦二世!”
“呵呵,想想都刺激。”
聽得此番碎碎念,嬴政只覺得腦瓜子里‘嗡’的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樣、
“陛......”蒙毅只覺得兩腿發(fā)軟,“陛下......”
反倒是嬴政,在憤怒之余,一把攙扶住將要跪下的蒙毅。
嬴政雖憤怒,可心底卻升起那么一丟丟的異樣感覺。
甚至有些期待。
只因他是嬴政,是橫掃六國的秦王,是一統(tǒng)天下的始皇帝。
他需要的,大秦需要的,是一個有魄力的帝王,而不是一個被腐儒洗腦的新一代腐儒。
凡帝王,無一不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殺伐必須果斷,優(yōu)柔寡斷只會葬送大好江山。
六國就是最好的例子。
嬴政打開牢門,這間牢房緊挨著扶蘇那間,無論隔壁說什么,他都聽得見。
“蒙毅,你去。”
“微臣?”
說實話,蒙毅內(nèi)心是拒絕的。
畢竟這種把九族掛在褲腰帶上的活,他不想干,也不敢干。
嬴政低聲喝道:“對,就是你。”
“可......”
蒙毅苦著臉,都快哭了。
“陛下,微臣應(yīng)該和扶蘇公子說什么?”
“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嬴政直接推了他一把,走入牢房關(guān)上牢門。
就當(dāng)蒙毅打算撤回這一步的時候,扶蘇看見了他的半邊身子。
“蒙將軍?”
無奈之下,蒙毅只能硬著臉皮,打開牢門,躬身抱拳,“微臣見過公子。”
扶蘇樂呵關(guān)上牢門,“將軍請坐。”
蒙毅不想,甚至一刻都不想停留,恨不得馬上回家寫遺囑。
可陛下還在隔壁,蒙毅只得硬著頭皮坐下。
“將軍,丹藥是否有毒?”
蒙毅喉嚨滾動,“回稟公子,確如公子所說,那丹藥并非長生之物,實有劇毒。”
“哎,可惜了,”扶蘇嘆息,“只怕我父皇時日無多啊。”
“這個逆子!”
隔壁牢房的嬴政,雙眼瞪得滾圓,一拳狠狠砸在地面凌亂的雜草上。
蒙毅渾身一顫,“公子此言差矣,陛下乃九五至尊,定會福壽萬年。”
扶蘇聞言一愣,這牢房里就他們兩個人,咋還拍馬屁?
嬴政又聽不見,拍給誰聽。
“將軍可曾見過有人活了千年?”
蒙毅搖頭,腦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可不曾想,扶蘇卻拍著他的肩膀。
“就是啊。”
“將軍都未見過活了千年的人,怎會有福壽萬年之說。”
“能活千年萬年的,估計只有老得不成樣子的王八。”
隔壁房間,又是一記沉悶的捶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