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方知一就背起竹簍和繩索出發了。

黑風崖在清河鎮北面三十里處，山路崎嶇難行。他走了兩個時辰，太陽升到頭頂時，終于看到了那座險峻的山峰。

崖壁近乎垂直，上面布滿裂縫和凸起的巖石。方知一抬頭望去，在約莫五十丈高的地方，似乎有一抹紅色，那可能就是溫陽草。

他檢查了一下繩索。這是用麻繩和藤條混合編成的，承受他的重量應該沒問題。選了一棵還算粗壯的樹作為固定點，方知一開始攀爬。

前三十丈還算順利，但越往上，山風越大。狂風從崖壁間呼嘯而過，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手指被鋒利的巖石割破，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但他不敢松手。

終于，爬到那片紅色附近時，方知一的心沉了下去。

那不是溫陽草。只是一叢普通的紅葉灌木。

他在四周仔細搜尋，忽然眼睛一亮——在右上方三丈處，一道巖縫里，確實長著一株火紅色的草藥！葉片形狀、顏色，都和《百草圖鑒》上描繪的一模一樣！

但要想到那個位置極其危險。巖縫下方是光滑的絕壁，無處落腳。方知一估算了一下繩索長度，應該勉強夠到。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橫向移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腳尖尋找著最細微的凸起。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又被山風吹干。

還差一丈。

忽然，腳下的巖石松動了！

方知一甚至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就向下墜去！繩索猛地繃直，但固定點的那棵樹顯然不夠粗壯，在巨大的拉力下，樹根從土中拔起！

完了。

這是方知一腦海中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

身體在空中翻滾，視野里是飛速掠過的崖壁和天空。風聲在耳邊呼嘯，時間仿佛被拉長。他想起了妹妹蒼白的臉，想起了父母的墳塋，想起了趙虎譏諷的笑容...

不甘心。

憑什么我要這樣死去？

強烈的求生欲爆發出來，他在墜落中拼命揮舞手臂，試圖抓住什么。手指擦過巖壁，皮開肉綻，但終于在下墜二十多丈后，勾住了一根突出的藤蔓！

“咔嚓——”

藤蔓承受不住沖擊，斷裂了。但下墜的速度減緩了不少。方知一再次撞在崖壁上，這次他死死抱住了一塊凸起的巖石。

喘著粗氣，他發現自己懸在半空中。向上望去，距離崖頂至少還有四十丈；向下看，下方云霧繚繞，深不見底。

更糟糕的是，繩索已經完全斷了。他唯一的支撐就是這塊凸巖。

方知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四周，發現左下方兩丈處有一個平臺，大約三尺見方，像是天然形成的巖臺。如果能跳到那里...

沒有時間猶豫。他調整姿勢，雙腿蹬住崖壁，用盡全身力氣一躍！

“砰！”

身體重重摔在平臺上，肋骨傳來劇痛，可能斷了幾根。但總算暫時安全了。

方知一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著坐起來，檢查傷勢。右腿擦傷嚴重，左臂脫臼，肋骨可能也斷了。每呼吸一次都疼得冒冷汗。

但至少還活著。

他觀察這個平臺。不大，最多容納三四個人。平臺內側是一個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山洞里隱約有微光透出。

方知一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開藤蔓走了進去。洞不深，大約十丈左右。盡頭處，一株奇異的植物生長在巖縫中。

那植物只有三尺高，通體晶瑩如玉，枝干如琉璃般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頂端那顆果實——拳頭大小，赤紅如火，表面有金色紋路流轉，像是活物在呼吸。

果實在幽暗的洞穴中散發著柔和的紅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晚霞浸染。

方知一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植物。不，這已經超出了植物的范疇，更像是...傳說中的天材地寶。

他走近幾步，一股奇異的香氣飄來。不是花果的甜香，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聞之令人心神寧靜，連身上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百草圖鑒》上絕對沒有記載這種東西。

方知一想起鎮上說書先生講過的故事：凡人誤食仙果，脫胎換骨，一步登天。但他也記得另一些故事：凡人吞服靈藥，爆體而亡，尸骨無存。

饑餓感突然涌了上來。

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他只喝了一碗稀粥。高強度攀爬和墜崖的驚嚇消耗了大量體力。此刻看著那顆赤紅果實，竟然產生了想要一口吞食的想法。

不行，不能吃。萬一是毒果呢？

方知一轉身想離開，但腿上的傷讓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脫臼的左臂撞在地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要死了嗎？死在這無人知曉的山洞里，妹妹還在家里等著藥...

不。

他爬向那株植物，眼中閃過決絕。就算死，也要拼一把！萬一這真的是仙果呢？

手指顫抖著摘下那顆赤紅果實。觸感溫熱，像是握住了一塊暖玉。表面的金色紋路流動得更快了，仿佛在回應他的觸碰。

方知一閉上眼，將果實塞進口中。

沒有咀嚼。果實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下一刻，難以形容的劇痛從腹部爆發，瞬間席卷全身！

像是每一寸骨頭都被打碎重塑，每一絲肌肉都被撕裂重組。方知一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翻滾。皮膚表面滲出黑色污垢，散發著惡臭。血管暴起，能看到里面流淌的不再是鮮紅血液，而是泛著金光的赤紅液體。

意識逐漸模糊。

最后的知覺，是識海中轟然炸開的光芒，還有一道彷佛來自天地的古老聲音在回蕩：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得吾道果，承吾因果...”

“完善天地，補全法則...”

“不死...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