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時分,王毅一家終于趕到了蓬萊縣。
此時王毅背著三個包袱,左手牽著王小妹,右手扶著喘得直不起腰的母親沈氏,一家三口如同逃難一般狼狽。
王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的城池,只見蓬萊城西北那片水城非常惹眼——那是洪武年間就筑下的軍港,萬歷年間包了磚石的城墻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只是北墻靠海的地段,好幾處磚石已經剝落,露出里面黃褐色的夯土。
“這就是登州府的治所,蓬萊縣了,今后這里就是我的闖蕩之地!”
王毅心中暗暗想著。
在離開刀魚寨的時候,王毅還擔心百戶會派人阻撓,于是都沒敢聲張雇傭車馬,趁著黃昏的時候出了刀魚寨,拉著母親和小妹悶頭趕路,走了一夜才趕到治所蓬萊縣。
此時王毅望去,主城城墻約莫兩丈多高,走的是不規則的方形,東高西低順著地勢起伏,四面城門隱約可見,只是西門的門樓塌了半截,只用木柵擋著。護城河早已沒了往日的寬深,河沿塌了好幾處,露出干涸的河床,零星積著些雨水,散著腥氣。城門洞下守著四個兵卒,灰布甲胄洗得發白,腰間長刀鞘磨得發亮,正圍著個挑魚擔的漢子盤查。
王毅見狀微微皺眉,雖然此時已經是崇禎十年,但是蓬萊縣畢竟是登州府的治所,更是山東到遼東最重要的海運港口,就算比不上北京、天津繁華,但也應該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可是此時城門外卻是一片蕭條,來往的百姓面有菜色,行商也是腳步匆匆,城防更是年久失修,一切都透著頹廢和衰敗。
王毅帶著母親和小妹進了城,城中主街是東西走向的,往北走不遠,就能看見水城的南門,那是三孔的上水門,東門洞走車,中間和西門洞走水,南北兩側的分水石還在,只是洞壁上滿是青苔和水漬。
“哥,咱們去哪?”
王毅摸了摸懷里的碎銀子,一家三口走了一夜都沒吃喝,此時又渴又餓,正瞧見街角有家面館,門口掛著“清湯面”的木牌,便招呼妹妹扶著母親走了過去。
掌柜的是個瘸腿漢子,見有人進店,一瘸一拐的過來招呼:“客官快進來坐,不過小店只有雜糧面,沒肉臊子,好在湯管夠。”
王毅要了三碗面,說道:“先吃飽肚子,吃完飯咱們去水城附近租個院子住下。”
“毅兒,咱們在這城內靠什么過活啊?”
王毅已經有了打算,說道:“水城邊上就是碼頭,這邊來往的商賈眾多,等咱們落腳,我就去找活干。”
隨即一家三口便不再說話,大口正吃著面,忽一陣馬蹄聲傳來,街上人慌忙往兩邊躲。王毅趕緊把將母親、妹妹護在身后,只見五個兵卒從街那頭過來,路過面館的時候,大呼小叫的嚷嚷著,掌柜的慌忙趕來,臉上堆著笑,遞過去不知道多少碎銀子,又命人包了吃食送去,這才送走了幾個兵卒。
“是城里的衛所兵,又來打秋風了!”
“自從去年孔有德反了之后,登萊一帶就沒太平過。”
“聽說城內兵卒的軍餉也拖了半年,那些當兵的都快餓瘋了,咱們這些百姓見到了還是躲遠些。”
面館內的食客小聲議論著,這時一個與王毅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怒聲說道:“孔有德一伙作亂的時候,這些兵丁任憑亂兵禍害登州百姓,現在卻人五人六的出來橫行霸道,什么東西!”
王毅聞言不由多看了幾眼,那年輕人長得魁梧有力,心里暗道:“這人不錯,有正氣、敢說話,以后也許用得上!”
王毅就要上前搭話,卻見那年輕人吃完飯一抹嘴朝外走,王毅想要追過去,卻被面館掌柜誤以為是逃單,一瘸一拐的將王毅給攔下:“客官要去哪?飯錢還沒給呢!”
王毅瞪了掌柜一眼,隨即拿出銀子結了賬,再去外面找人的時候,卻已經看不到那年輕人的身影了。
“幾個銅子的面前,我還能少了你的?”
王毅沒好氣的抱怨了一句,掌柜“嘿嘿”的笑了笑沒說話。
王毅吃完飯就帶著母親和妹妹尋找住處,下午時分才在水城南面的魚籠巷租下了一個小院子,一個月六錢銀子,一家人終于有了落腳的地方。
有了新家,一家人的心情也好了許多,王母招呼王小妹收拾打掃,王毅則盤算著是不是到周邊轉轉,畢竟想要有一番作為,首先要活下去。
這時王毅突然聽到院外傳來一陣嘈雜,出門一看,竟然是面館遇到的那個年輕人,正在和另一個少年對峙。
“徐茂你狂什么?別以為練過幾年棍棒老子就怕了你!”
那個徐茂便是王毅在面館遇到的少年,此時徐茂沉聲說道:“咱倆都比試兩次了,你孫壘都不是我的對手,今天還打嗎?”
孫壘怒聲說道:“我就不信了,今天咱們都不留手,我一定打趴你!”
說著,二人便打成一團,王毅微微皺眉,看得出來二人手上都有功夫:徐茂身強力壯,拳腳打得虎虎生風,每一下都勢大力沉;而孫壘則靈活了許多,躲閃騰挪之間還能不時反擊,與徐茂形成了焦灼狀。
“這兩人都是好手,拉攏過來都便是助力!”
想到這里,王毅大步上前,趁著二人對了一拳、暫時分開的空隙,直接沖到二人中間,然后左擒、右握同時攔下了徐茂、孫壘的招式。
“你!”
“誰!”
此時徐茂勢大力沉的一記右勾拳被王毅握住手腕,無論怎么用力也掙脫不開,而孫壘用盡全力狠狠下劈肘擊,也被王毅擒住,二人瞪大眼睛看著王毅,僵持了片刻便同時松勁。
王毅也松開二人,然后抱拳說道:“在下王毅,今日才搬到魚籠巷。我見二位身手不凡,為何非要爭個高低,不如咱們坐下來交個朋友,如何?”
孫壘冷笑著說道:“交朋友?你誰啊!”
徐茂謹慎的打量著王毅,說道:“可以啊,不過打贏我再說!”
話音剛落,二人幾乎同時沖向了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