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紹忠!老三老四不記事你也不記事?你下鄉(xiāng)那年你爸重病,是你舅舅不遠萬里去送的你!
是你舅舅瞞著家里,冒著被抓被擼掉工作的風(fēng)險跑黑市里給你換了一百斤全國糧票你才活下來的!
我們袁家怎么就出了你這種血脈?狼心狗肺,鐵血鐵腸,養(yǎng)狗尚知報恩心,我真希望,當年沒有生下你!”
袁愛英這話說得極重,她瞧著武紹忠的眼神,是真真帶著血淋淋的仇恨,一邊的武紹斌看了一眼都沒敢看第二眼。
武紹忠頂著血腫的臉,回頭對上袁愛英血紅的眼神,頂了頂腮,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出來踢門出去了。
“老二!”武紹斌喊了一句,武紹忠頭也不回離開了。
袁愛英呼出一口氣,壓下心底滔天的復(fù)雜情緒,“老三,你去王家村候著,等瀚海干完活兒就悄悄帶回來,切記,不要驚動王二狗一家。
他們不認識你,你不要張揚。”
武紹斌點點頭,一臉鄭重的出去了。
“雯雯,水燒得差不多了,你替你舅媽擦擦臉,陪她說說話,我去隔壁一趟。”
武紹雯連連點頭。
袁愛英打開帶來的包袱,里頭有罐她帶來的麥乳精,給外甥帶的,那小子小時候就愛喝這個。
沖了一大杯放桌上,囑咐武紹雯涼了給她舅媽喂下去才推門出去。
“愛英,你也知道,王二狗一家那是什么賴皮性子,我們這一圈兒,是真不敢惹。
上半年你有財叔回來省親,看不慣,去街道那里說了一嘴,回頭就被人舉報他在廠里偷廠里的鋼料。
廠里分的房子也給鬧黃了,你有財叔一把年紀了,帶著妻兒回來和他爸媽擠作一堆。現(xiàn)在都還沒調(diào)查清楚呢,你有財叔的工作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瞧王二狗那架勢,廠里只要還敢要你有財叔,他們還得去鬧。
你說說,這誰還敢管閑事兒?”
袁愛英點點頭,“我知道的,嬸子,我沒怨街坊鄰里,總歸是王溪自己立不起來,還連累了有財叔。”
“嗐,我們都是外人,那街道想管也沒個能說話的站出來,你不一樣,你是正經(jīng)婆家人。
那嫁出去的閨女,就是夫家的人了,哪還能這么受娘家叔叔磋磨?這要換做以前,婆家就是來人把王家房子點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瀚海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心里痛啊,好好一個大小伙子,你是沒見著被磋磨成啥樣了!”
老嬸子一邊說眼淚就出來了。
她是真心疼那孩子,可她也只能私底下偷偷接濟,有財那事兒一出,她兒子兒媳婦都回來打過招呼,不許管不許管。
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王二狗一家是又窮又橫又不要命的主兒,誰沾染上都要惹一身騷。
武紹雯來叫的時候,袁愛英才起身告辭。
她遠遠看著武紹斌身邊那個瘦骨嶙峋的青年,血脈里磨滅不了的聯(lián)系涌動著。
“姑姑的小海!”袁愛英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青年呆滯的眼神了無生氣,他愣愣低頭,“姑...姑?”
武紹斌拉住倆人,“媽,進屋說。”
袁愛英連忙拉著人進去。
看見炕上的人,袁瀚海的大大的眼睛里終于有了波動,“娘...給娘做飯...”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高高大大的青年,瘦得比武紹雯還過分些,幾乎只剩個骨頭架子了!
袁愛英拉住他,“瀚海,瀚海,娘已經(jīng)吃過飯了,娘已經(jīng)吃過飯了!你聽姑姑說,你先坐下來,坐下來讓姑姑好好看看你。”
袁瀚海扭頭看了一眼他娘,語氣帶著懇求,“吃過了嗎?娘吃過了嗎?”
袁愛英紅著眼眶使勁點頭,“吃過了吃過了!快讓姑姑好好看看你。”
小時候的袁瀚海,傻歸傻,可眼睛亮得不行,人也虎頭虎腦的,這才多少年的光景,她親弟弟的血脈就讓人磋磨成這樣了?
袁愛英胸腔中的悔恨快要將她淹沒,“是姑姑錯了是姑姑錯了!”
袁瀚海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么,惹得身前的人這么難過,他不安的攪攪手指頭。
武紹雯輕輕拉拉武紹斌。
武紹斌低頭,“你干啥?”
“你...你能幫我泡杯麥乳精嗎?我不會...”
“啥時候了還想著吃,你餓死鬼投胎啊?”武紹斌一邊罵一邊舔了舔嘴唇,他也饞了。
武紹雯囁嚅幾下唇瓣,“給小海哥哥泡的...”
武紹斌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你倒是叫上他哥了。”
武紹雯端著麥乳精回來的時候,袁愛英正拉著袁瀚海的手,“小海,姑姑來了,姑姑救你媽,姑姑再不叫人欺負你了!”
武紹雯拉拉袁愛英,“媽,你先讓小海哥哥喝點麥乳精吧。”
“對對對!快!小海,來,喝了好好歇歇,和姑姑好好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袁瀚海舔舔干澀的嘴皮子,他抬眸,“給娘喝...”
他不安的模樣讓袁愛英又是心底一痛。
武紹雯把手里的麥乳精遞給袁瀚海,“小海哥,舅媽已經(jīng)喝過了,這是你的,還燙著呢,快喝。”
身前小小的人手指都被茶缸氳紅了,袁瀚海連忙接過,“不燙,不燙,你自己給呼呼。”
武紹雯愣住,隨即揚唇,甜甜的笑了,“小海哥你真好,我是雯雯,你別怕,我們是來找你和舅媽的。”
袁瀚海愣愣的點點頭,看了眼手里的麥乳精,使勁咽了咽口水,“娘,喝過了?”
“喝過了,真的!小海哥你快喝。”
袁瀚海這才小心的抿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沒控制住溢了出來,“好喝!”他大聲說道。
武紹雯稍稍松口氣,看著面前高大憨傻的青年,年幼的心臟滋生出了一種名為憐惜的情緒。
袁愛英抹了一把臉,武紹斌這才把先前放在桌子上的包袱遞過去,“媽,這是傻...表哥拿回來的,是藥。”
袁愛英低頭看了一眼,重新抬頭,“你表哥下午不去王家村,那邊可能要懷疑,追過來找他,你在這兒守著你舅媽,可能要挨打,保護好她,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