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兄弟倆面面相覷。
“媽...變這樣了?”武紹忠隨意抹了把濕潤的臉,幾年不在家,好陌生的母親。
武紹斌脫了外套下來就一頓胡亂擦,“指定是你從鄉下偷跑回來的事兒氣著媽了。”
“放屁!我都回來一年多了,現在才生氣?”
“你好意思說!”武紹斌把外套反著又穿回身上,“回來一年了,天天吃白飯不說,還天天往外跑,媽為了你提心吊膽的,指定是今天不想忍了才連累到我的。”
武紹忠心煩意亂的擺擺手,“滾吧你。”
等他的事兒成了,光明正大的留在雞鳴縣,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武紹斌這狗東西。
武紹雯安安穩穩的洗了一個熱水澡,小臉在大伯那里凍得紅彤彤的,洗也洗不掉,還皸裂了,一吹風就疼。
袁愛英轉身從柜子里拿出雅霜,無比輕柔的給她擦上去,一邊擦還一邊吹。
武紹雯眼也不眨的看著,沉溺其中。
“媽...”
袁愛英低頭,“怎么了雯雯?”
武紹雯抿抿唇,“我...我真的不用再回大伯娘那里嗎?”
袁愛英攏攏她細軟的發,“是,不用再回去了,往后,媽在哪你就在哪,媽去哪都把你帶上,昂。”
天色黑了下來,那兄弟倆不知所蹤,袁愛英也沒去找,鎖了院門以后進屋下了碗面,吃了好睡覺,養足精神,明天還要干場硬仗呢。
“白面!”武紹雯眼睛亮晶晶的。
袁愛英只吃了一點就全讓給她了。
武紹雯搖搖頭,“媽你是大人,肯定比我吃得多,我只要一點就夠了。”
最后還是一人一半,直到武紹雯睡熟,袁愛英才扭頭認真端詳小女兒,好竹出歹筍。
一屋子四個孩子,就長大后的雯雯有幾分自己和萍沖的勁兒。
當年她自己都過那么凄慘,帶著個女兒種菜來賣,愣是不朝那個畜生伸手要錢。
母女倆都餓得皮包骨了,也不忘時不時的去菜市場塞個五毛一塊的給她。
袁愛英心里沉得發悶,她躺平身子,屋外響起敲門聲,武紹雯不安的皺了皺眉頭。
袁愛英起身披了外套,給武紹雯掩好被子后推門出去開門。
是兄弟倆回來了。
武紹雯睜開雙眼,她側頭看了看袁愛英的枕頭,依戀的把通紅皸裂的臉貼上去,眼里滿是歡欣。
“我倒是不知道你們倆混一塊兒去了。”
武紹斌搓搓手,跟沒聽見一樣,“媽你怎么才開門,凍死了。”
袁愛英進了堂屋,“你們倆進來。”
三人坐下來,爐子已經封了,冰涼涼的,武紹斌想要打開,“媽你把爐子打開唄,好冷。”
袁愛英冷笑一聲,“我一月才多少煤票?經得起你這么折騰?雯雯能洗井水,你好端端的穿著大棉襖就受不住了?”白天武紹斌的話又還給他了。
武紹斌傻眼,“可是我冷啊...再說,不是給她燒了熱水嗎?”
他和那小丫頭片子能一樣嗎?這要往常他媽早就一邊念叨一邊打開添煤了。
武紹忠皺眉,“睡了得了,一天天的,煩不煩。”
武紹斌看了幾眼袁愛英,他沒理武紹忠,反而一屁股坐到袁愛英身邊,“媽,馬上就要過年了,家里得大掃除了,你好好歇著,我來就成了。”
袁愛英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行啊,今年就交給你了,我不沾手了。”
“那媽...我前兩天和你說的事兒?”
袁愛英抬眸,“啥事兒?”她裝糊涂。
“不是媽你不帶這樣的,錄音機!我那幾個哥們兒都有!就我沒有!咱們武家在雞鳴縣里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了吧?我連臺錄音機都沒有,這像話嗎?”
袁愛英放下保溫杯,笑著看著他,“你知道一臺錄音機多少錢嗎?”
今年十月梅花牌錄音機首次在國內上市,一臺在黑市炒出了三百塊往上的高價!市價也要二百三四往上,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她一個月工資全部加起來也就三十二塊一毛錢。
武紹斌一張口就要她近一年的工資,去買那破玩意兒。
“這個先不說,老二。”袁愛英叫住武紹忠。
武紹忠停住腳步,不知為何,后背發寒,“怎...怎么了?”
“明兒你和我去一趟你奶家。”
“干啥啊?送武紹雯回去啊?”武紹斌開口。
袁愛英眼里沒有溫度,看了武紹斌一眼,武紹斌翹著的二郎腿莫名就放下來了,他媽不對勁,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雯雯在你大伯母家七年,一個月十斤糧食都不見得能進肚,我每月給的足足21斤糧票,從她還在喝奶就開始給了,還有糧食錢,雜七雜八的費用少說也給了兩三百塊了,明天去要回來。”
“要回來?”武紹忠滿眼不贊同,“咋要?大伯母能給?”還不得把天掀了?
今天他去找浪花了,事兒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倒是不怕大伯母,他眼珠一轉,“我不去。媽,這個節骨眼上得罪大伯母,她指定得弄我。”
袁愛英揚唇,“老二,你和趙浪花,應該都把手續跑得差不多了吧?還怕你大伯母?”
武紹忠猛然抬頭,他媽怎么知道浪花的...
“媽你...”
袁愛英抬手,表示不想和他多說什么,“你回來也一年多了,之前攢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吧?我還是那句老話,想要我繼續給你錢,要么你就乖乖回鄉下去。
不過顯然你是鐵了心不回去了,你大了,我也管不著你,明天和我去一趟,錢和糧票要回來了,十塊錢。”
武紹忠只猶豫了一瞬,“不會動手吧?”
要是以前,他哪會問這話?可今天他出去一打聽,他媽把大伯母臉都扇腫了,回來還差點淹死他和武紹斌,這還是他媽嗎?
估計...是被他和浪花的事兒氣的,不過,他瞞得這么好,他媽怎么知道的?
武紹忠眼里閃過心虛,隨即點頭,“我去就是了。”
袁愛英看都沒看他,無利不起早的白眼狼。
“我可不去啊!”武紹斌眼珠轉了轉,“我奶這么疼我,我咋去?媽你也是,那錢就當孝敬奶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