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這位“福王爺”逼死太子的嫌疑最大。
再聯系太子那句“自會有人護你周全”,福王極有可能是以太子妃的安危相要挾。
可若是太子僅為了兒女私情便懸梁自盡,那他與史書上那些為情所困的昏君又有何異?
但看他的書信,并不像如此昏聵之人。
所以,這其中定有隱情!
“現在是什么時辰?”
終于理清頭緒的林瀟瀟開口問道。
“奴婢進來時剛過未時?!?/p>
林瀟瀟掐著手指心中默算,現在的她對時辰換算已是了然于心。
按照以往,此刻她早該被押赴刑場,看來這一番周旋,確實為她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那太子此時,還活著嗎?
這個疑問讓她坐立難安,恨不得立刻沖去元德殿,將一切澄清,或許就能讓太子回心轉意,也為自己也掙得一線生機。
可彼時當著張公公的面被“請”了出來,此時再去,張公公怕是連房門都不會讓她見到。
“小翠,你快去元德殿再探探,可有什么異常?!?/p>
小翠狐疑的看著她,不情愿的挪向門口。
“娘娘,奴婢還是先替您尋御醫回來吧!”
“等等!”
小翠的話倒是提醒了她,每次都這般裝病套話實在勞心費力,待到下次循環再找太子澄清也未嘗不可。眼下倒不如趁此機會,再多打探些消息。
“你還是先別去了,”她故作病態的揉了揉太陽穴,“有些事本宮還是想不起來,可偏越想,頭就越痛,你再同本宮講講……”
話到此處,她不禁有些愧疚,小翠待她一片赤誠,她卻要百般欺騙。
罷了罷了,若是她真能逃出生天,定要好生補償這忠心的丫鬟。
小翠也是愛主心切,趕忙斟了茶水,細細道來:
“太子殿下素來仁厚,二皇子福王李景蒙紈绔成性,三皇子李景師剛被封了睿王前去鎮守北漠,還有一個小皇子尚在襁褓……”
說到那位老嬤嬤,“原是太子生母文德皇后的貼身婢女,喚作白芷。”
“白芷?”林瀟瀟回憶起老嬤嬤粗獷的樣子,搖搖頭,“這么文雅的名字,實在是……”
見林瀟瀟饒有興致,小翠繼續解釋:
“文德皇后崩逝后,本應遣返回鄉,卻懇求殿下讓她留在東宮。”
“她怕太子見她會追思故人,便主動請去后院做些粗活,許是那重活干多了,這才那般壯實。”
絮絮叨叨間,已經講了快一個時辰,殿外忽的傳來一陣甲胄之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林瀟瀟知道,這是索命的信號,也是新生的開端。
御林軍魚貫而入,姜允緊隨其后。
宣旨時,林瀟瀟始終冷冷地盯著姜允,臨被押走前,竟對他詭譎一笑,輕蔑道“看你還能蹦跶幾日!”
饒是他宦海浮沉,還是被這笑容攪得心里發毛。
直覺告訴他此女必有圖謀,但任你機關算盡,今日也叫你“一刀兩斷”!
……
再次醒來,林瀟瀟立即喚來小翠。
“你去后院尋白嬤嬤,告訴她本宮有一事相求,請她守好角門,若見可疑之人務必攔下。”
白嬤嬤身形魁梧,粗獷有力,之前攥住她手腕如鐵鉗一般,掙脫不得。攔住個把宵小應當不在話下。
待小翠離去,她整了整衣冠,將案上西瓜分成兩份,裝進尋來的食盒里,踏步朝元德殿走去。
行至門前,張葵上前行禮,林瀟瀟抬手虛扶。
“張公公不必多禮,昨日本宮得了些西瓜,想著諸位宿夜守衛,甚是辛苦,特來與諸位嘗鮮,順便也給殿下嘗嘗,張公公可否行個方便?”
說著取出食盒內的一盤西瓜,遞了出去。
守門的御林軍聞言紛紛側目,數九寒天見到這等鮮果,喉結都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張葵則趕忙躬身作揖,雙手接過。
“老奴豈敢僭越,還請先奉與殿下?!闭f著便退至一旁,也不再檢查食盒。兩名御林軍也行禮讓開房門。
先前守門的將士皆面無表情,此刻這般恭敬,真叫她體會到何為“吃人嘴軟”。
推開殿門,太子李景坤正立于梁下,聞聲慌忙轉身。
“你怎么來了?”太子冷言相問,臺詞與先前如出一轍。
林瀟瀟舉著食盒展示,柔聲說道:
“臣妾得了些西瓜,特來與殿下嘗鮮。”
說著取出一片西瓜,款步上前。
“這西瓜向來都是江南進貢給父皇的,這是……是那人送來的吧。”
李景坤垂眸低語,言辭難言落寞,也未伸手去接。
“殿下明察?!绷譃t瀟坦然承認,更令他心如刀絞。
“若在往日,臣妾早就差人扔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景坤看著漸漸靠近的林瀟瀟,心中五味雜陳。
“只是臣妾聽聞福王爺前日給殿下送來一封書信,想著殿下都與福王這般親近,那臣妾吃片西瓜倒也無妨?!?/p>
林瀟瀟故意拉長“吃片西瓜”四字音調,她是將前世所見、所聞、所經歷的所有手段盡數施展在李景坤的身上。
這一句話里蘊含著許多“招式”,她步步緊逼,每一招都直擊要害。
一招“先發制人”。
率先挑明二人與福王的關系,誰先發問,誰就有主動權,另一人就只能被動接受問詢。
一招“偷換概念”。
太子與福王可以是公事往來,也可以是手足之情。她與福王,卻只能是“暗通款曲”,不合常倫。二者本不能相提并論。但她卻把太子與福王的親近與她和福王的私交混為一談。
最后一招,仍是那屢試不爽的“激將法”,她刻意強調“吃片西瓜”,她吃的可是福王的西瓜,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李景坤面色變幻不定,怔怔接過西瓜咬了一口,竟一時語塞。
清甜的西瓜此刻嘗來酸澀無比,他機械的咀嚼,艱難吞下。
見李景坤果然中招,林瀟瀟圖窮匕見,聲音陡然一沉,發出致命一擊:
“殿下身后的白綾,想必是受了福王的脅迫吧!”
“你……究竟知道多少?”
李景坤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她,往日里溫婉的太子妃,今日為何這般咄咄逼人?
震驚過后,一股寒意竄上脊背,是福王暗中透露,還是……她本就參與其中?
其實他早知林瀟瀟與福王的過往,也曉得福王近些時日常來尋她,皆被婉拒。
他明白福王心里的算盤,信中福王也如實相告。成婚十二載,他二人相濡以沫,琴瑟和鳴,豈能不知枕邊人的心意?
可事到此時,仍不免心生猜疑。
他此舉實屬孤注一擲,一則敗局已定,無力回天,唯愿不要累及無辜,多造殺戮;
二是卻也叫那人看看,他并非軟弱腐儒,亦有錚錚鐵骨!
他就這般想著,絲毫沒有留意林瀟瀟的手已悄然探進食盒。
寒光一閃,她竟從中取出一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