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驍回到出租屋時，那首《老鼠愛大米》的Demo已經在循環播放了第十遍。

只有伴奏和他的導唱。

雖然他的音準和節奏都無懈可擊，但林驍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太干了。”

他點了根煙，盯著屏幕上的波形圖。

這首歌之所以能成為神曲，靠的是那種溢出屏幕的“甜蜜感”和“親民感”。一個大男人的獨唱，雖然真摯，但少了那種讓人想談戀愛的化學反應。

如果是男女對唱呢？

男聲深情，女聲甜美，像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在互相表白。這種形式在2003年還是個新鮮玩意兒，但在后世的短視頻時代，卻是流量密碼。

林驍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剛才在琴行里見到的那個身影。

蘇晚晴。

那個有著清冷外表，聲音卻像山泉一樣干凈的女孩。

如果把她的聲音揉進這首“俗氣”的歌里，會產生什么樣的反差？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才是這首歌的完全體。

林驍按滅煙頭，抓起桌上的那份剛簽好的合同復印件，轉身沖出了門。

……

雅韻琴行。

蘇晚晴正在收拾琴譜，準備下班。那個調皮的小胖墩已經被家長接走了，店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風鈴聲再次響起。

她抬起頭，看到那個自稱“林驍”的男人又回來了。

蘇晚晴下意識地抓緊了手里的琴譜，身體微微后仰，眼神里透著一絲警惕。

“你……還有事嗎？”

林驍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

“蘇晚晴，我想請你幫個忙。或者說，談個合作。”

他從兜里掏出那只老舊的MP3，放在鋼琴蓋上。

“我有一首新歌，想做成男女對唱版。你的聲線很適合女聲部分。我想請你試唱。”

蘇晚晴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唱這種……我不接私活。”

在這個年代，音樂學院的學生多少都有些傲氣，覺得去外面錄這種不知名的歌是“掉價”。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正經的制作人。

“這不是私活，是生意。”

林驍把那份合同復印件拍在MP3旁邊。

“這是我和華強北悅鈴文化簽的彩鈴版權合同。這首歌已經賣出去了，現在需要一個最終的成品版本。”

蘇晚晴掃了一眼合同。

上面的公章和條款看起來很正規，尤其是那個“5%流水分成”的字樣，讓她有些驚訝。

“報酬怎么算？”她問。

“我不給你死工資。”

林驍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認真。

“如果這首歌火了，彩鈴收益的分成，我分你兩成。如果沒火，我按市價付你兩百塊的勞務費。怎么樣？敢不敢賭一把？”

蘇晚晴沉默了。

兩百塊，是她在這家琴行兼職一周的工資。而那個所謂的“分成”，聽起來像是個畫餅。

但她缺錢。

真的很缺。

“我想先聽聽歌。”蘇晚晴說。

林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把耳機遞給她。

蘇晚晴猶豫了一下，接過那個海綿套都有些破損的耳機，戴在耳朵上。

林驍按下播放鍵。

前奏響起。

依然是那段清脆的鋼琴，緊接著是林驍略帶沙啞的導唱：

“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

蘇晚晴原本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下來。

旋律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有點簡單過頭了。歌詞也很直白，什么“老鼠愛大米”，聽起來有點幼稚。

但是……

真的很好聽。

那種旋律像是長了腳一樣，順著耳朵鉆進心里，讓人忍不住想跟著哼。而且，編曲雖然只有幾樣樂器，卻做得異常精致，律動感極強。

一曲終了。

蘇晚晴摘下耳機，眼神復雜地看著林驍。

“這歌……是你寫的？”

“詞、曲、編、錄，全包。”林驍指了指自己，“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讓你的聲音，出現在幾百萬人的手機里？”

蘇晚晴咬了咬嘴唇。

幾百萬人的手機？這個男人真敢說。

但那旋律在她腦子里揮之不去。

“好。”

她終于點了點頭。

“什么時候錄？”

“現在。”

林驍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今晚就錄出來。我在附近租了個……工作室。”

……

半小時后。

蘇晚晴站在林驍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看著墻上貼滿的報紙和那臺拆了機箱殼的電腦，陷入了沉默。

這就是所謂的“工作室”？

連個錄音棚都沒有，只有一只架在防噴罩后面的電容麥克風，而且那防噴罩怎么看都像是用絲襪改的。

“條件是簡陋了點。”

林驍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隨手把床上亂扔的臟衣服塞進被子里。

“但設備沒問題。這只麥是我改裝過的，靈敏度不比錄音棚的差。”

他拉過一把椅子，示意蘇晚晴坐下。

“喝水嗎？只有涼白開。”

“不用了，直接開始吧。”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表現出了專業的一面。她走到麥克風前，調整了一下高度。

房間很小。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

林驍坐在電腦前，戴上監聽耳機，手指放在空格鍵上。

“試音。隨便唱兩句。”

蘇晚晴清了清嗓子，試著哼了一段音階。

“啊——”

聲音通過麥克風，鉆進林驍的耳朵里。

林驍的手指微微一顫。

太透了。

這種未經修飾的干聲，有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質感。清冷中帶著一絲甜潤，像是咬了一口冰鎮的西瓜。

“很好。”

林驍調整了一下增益旋鈕。

“這是歌詞。男聲部分我已經錄好了，你只需要唱女聲部分，還有副歌的合唱。”

錄音開始。

前奏流淌。

林驍閉著眼，聽著耳機里傳來的聲音。

蘇晚晴的樂感極好，幾乎不需要怎么調教，第一遍就找準了情緒。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當她唱到這句的時候，林驍睜開了眼。

他透過電腦屏幕的上方，看著正在投入演唱的蘇晚晴。

昏黃的燈光打在她的側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因為房間悶熱，她的鼻尖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幾縷發絲黏在修長的脖頸上。

她唱歌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

那種在琴行里的疲憊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享受音樂的快樂。

突然。

在第二段副歌結束的時候，蘇晚晴沒有按照譜子停下來。

她似乎是唱嗨了，或者是被情緒帶著走，即興加了一段高三度的和聲吟唱。

“伍——耶——”

那段吟唱如同一根銀線，穿透了原本平實的旋律，瞬間給這首口水歌注入了一股高級的靈魂。

林驍猛地按下暫停鍵。

蘇晚晴嚇了一跳，有些慌亂地摘下耳機。

“對不起，我……我剛才是不是亂加東西了？我重錄……”

“不。”

林驍轉過身，眼神灼熱地盯著她。

那種眼神讓蘇晚晴有些心慌，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別改。”

林驍的聲音有些啞。

“剛才那段和聲，簡直是神來之筆。你加的這段，比原版更動人。”

他站起身，走到蘇晚晴面前。

狹窄的空間里，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林驍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蘇晚晴身上那種像是茉莉花一樣的皂角味混合在一起，在這個悶熱的夏夜里，發酵出一種曖昧的氣息。

“蘇晚晴。”

林驍看著她的眼睛。

“你的聲音，是天生屬于麥克風的。相信我，這首歌，會是你天后之路的開始。”

蘇晚晴的臉紅了。

她避開林驍的視線，低聲說道：

“別開玩笑了……錄完了嗎？我要回學校了。”

林驍笑了笑，退后一步，打破了那種逼人的氣場。

“錄完了。完美。”

他轉身保存工程文件。

“回去等消息吧。不出三天，你會聽到全廣州都在放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