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張家莊連續下了七八日的雨,臨近傍晚的時候突然變成了瓢潑大雨。
“大隊長,不好啦!村東頭老蘇家的土房塌了!”
一個披著破麻袋的漢子踉蹌著沖進院子,渾身濕透,聲音嘶啞的喊著。
緊接著,又有七八個村民涌了進來,個個面色焦急。
“啥?村東頭不是蘇老四家嗎?”
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從里屋大步走出來,他是張家莊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張鐵柱。
張鐵柱眉頭緊鎖,抓起墻角的蓑衣就往身上披。
“他家怎么會塌了?前兒個不是才幫他們加固過嗎?”
“雨太大了,接連下了三天,誰扛得住啊!”先前報信的漢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氣喘吁吁,“蘇老四一家全被埋里頭了!”
張鐵柱臉色驟變,回頭朝屋里喊了聲:“孩他娘,我去看看!”
隨即對著滿院子的人一揮手:“還能動的都跟我來!救人要緊!”
一群人頂著滂沱大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往村東頭。
泥濘的小路早就在大雨的攻勢下像成了沼澤,每走一步都要費好大力氣。
等到了蘇家門口,眾人的心都涼了半截。
只見他家的三間土坯房已經徹底塌了,變成了一堆泥糊的土丘,只有幾根歪斜的房梁還倔強地支棱著。
“那還愣著干啥!快挖人啊!”
張鐵柱大吼一聲,率先沖上前去,徒手扒拉起濕重的土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加入救援。
沒有工具,就用雙手刨。
雨水模糊了視線,就用袖子胡亂擦一把。
幾十雙手在泥水中翻找,指甲縫里塞滿了泥,指腹被碎石和草梗劃破,血混著泥水淌下,卻愣是沒有一個人停下。
“這兒有人!”
這時從西邊傳來一聲驚呼,眾人頓時圍了過去。
最先被挖出來的是蘇家當家蘇建國,他蜷縮著身體,雙臂張開,好像是在護著什么。
接著是他媳婦王秀娟,懷里緊緊摟著個小身子。
然后是蘇家三個半大少年,最大的約莫十五六歲,最小的也就十歲出頭。
一家六口被并排放在臨時找來的破草席上,渾身污泥,面色青白,早就斷了氣兒。
張鐵柱顫抖著手挨個探過鼻息,最終無力地跌坐在地,鐵打的漢子此刻也紅了眼眶。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他抱起其中最小的那個三歲半女娃,摟在懷里,仰天看向老天爺。
“老天爺,你開開眼啊!為什么偏偏對蘇老四一家下手?他們招你惹你了?”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蘇老四兩口子可是村里最老實本分的好人,誰家有難都幫,從不斤斤計較!”
“去年我家的糧食不夠吃,是他把自家口糧分了我一半!”
“還有那前村老孫頭病了,是蘇老四背著走二十里地去看大夫!”
“這樣的人,你怎么就忍心收走啊!”
圍觀的村民有的在偷偷抹眼淚,這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被這一家幫襯過。
就在這時,一道不屑的聲音插了進來:“要我說,大隊長,他們這家人就是霉運纏身,也怨不得老天爺。”
說話的是村里的閑漢張老五,他撇著嘴,一副不屑的神情。
“你們想想,蘇家老大蘇明遠,好好的少年天才,縣中學老師都說他能上大學的,去年摔了一跤突然就成了傻子。”
“還有那老二蘇明軒,身體孱弱走兩步路就喘,跟個病秧子似的。”
“老三蘇明哲更是邪門,打小就聽不見聲,是個聾子。”
“這小娃娃蘇甜甜,都三歲半了還不會說話。這一家子,分明是被瘟神盯上了!”
幾個村民聞言,神色微妙地變了變,有人悄悄后退了半步。
“放你娘的屁!”張鐵柱怒目而視,“誰家沒個災沒個病的?你怎么就胡說八道!”
“我可沒胡說,”張老五梗著脖子,“要我說,老天爺估計是讓他們這一家霉運纏身的幫整個大隊擋災呢!”
“要不是他們吸走了霉運,指不定這大雨沖垮誰家的房子呢!說不定啊,咱整個張家莊都要被大雨沖垮嘍!”
他這番話讓小部分的村民面露遲疑,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張鐵柱正要破口大罵,突然——
“轟隆!”
一道巨雷炸響,震得人耳膜發疼。
幾道細微的金光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地沒入蘇家六口體內,但在密集的雨中,沒人注意到這神奇的一幕。
幾乎是同時,張鐵柱懷里的三歲半小娃娃咳嗽了兩聲,微弱得像是錯覺。
“甜甜?”
張鐵柱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懷中的女娃。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那小女娃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杏眼,烏溜溜的瞳仁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此刻正茫然地眨巴著。
我滴天老爺呀,這系把小錦鯉我弄到哪里來啦?
天道爺爺你騙窩,明明說好窩下凡幫助天道之子一家度過難關后,就可以讓我化龍成仙噠!
蘇甜甜內心充滿了震驚和委屈。
作為一條在瑤池修煉了三百年的錦鯉精,她好不容易才爭取到投胎成為現代世界蘇家的小女兒。
任務就是幫助蘇家這一家天道之子渡過難關,可他們不是正自駕游呢嗎?怎么一場車禍怎么就把她撞到介里來了呀!
這破敗的村莊,這群穿著補丁衣服的人類,還有自己這具小身體所處的環境,都讓甜甜十分的絕望。
“甜甜活了!這小丫頭活了!”人群中爆發出驚呼。
就在這時,一道只有甜甜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咳咳,小錦鯉啊,不好意思,出了點差錯。”天道爺爺的聲音帶著一絲尷尬,“手底下的人勾魂的時候手滑了……”
“不過作為補償,我賜予你能聽懂獸語的能力,對你在這個時代生活應該有所幫助。”
“那個...就這樣吧,祝你好運!”
“等等!天道爺爺!”甜甜在內心焦急的喊著,可那道聲音已經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雨勢驟然減小,不過片刻,烏云就徹底散去。
“雨……雨停了?”
“雨還真停了!”
“我就說吧,這老蘇家就是死全家的命!”張老五整了根兒草叼著,“這老蘇家的命一被收走,老天爺立馬就不下雨了!”
“放你娘的屁!甜甜這還醒著呢你就在那睜眼說瞎話,你就不怕遭天譴嗎你!”
張鐵柱破口大罵,但下一秒草席上另外五個人相繼發出了呻吟聲,陸續睜開了眼睛。
蘇建國首先坐起身,茫然地環顧四周。
“這…這是哪兒啊?我們不是出車禍了嗎?”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人,結果發現他妻子也在。
王秀娟也坐了起來,同樣震驚地看著四周:“這、這是在干啥啊?拍戲?這些人是群眾演員嗎?”
圍觀的村民們聞言紛紛后退,竊竊私語起來。
“完了完了,以前只有老大一個人傻,現在這蘇老四夫妻倆也都傻了!”
張老五大驚小怪地嚷嚷起來。
張鐵柱皺緊眉頭,關切地走近兩步:“蘇老四,秀娟,你們說啥呢?啥車禍?啥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