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心中毫無波瀾。
對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她本就沒抱任何期望。
一個流連勾欄瓦舍的風流草包,不回來給她添亂,她反而樂得清靜。
一場晨間鬧劇,暫時落幕。
打發走了哭哭啼啼的姑姐和陰陽怪氣的小姑,安撫了只會垂淚的婆婆,蘇清歡帶著春桃,開始了一天的“巡院”。
越看,心越沉。
陸家這宅子,當年鼎盛時想必也是氣象萬千,三進帶后花園,亭臺樓閣一應俱全。
可如今,處處顯露出破敗。
花園荒蕪,雜草叢生。
許多廂房空置著,積滿了灰塵。
下人們倒是還有二三十號人,但大多無所事事,聚在一起嚼舌根,看到她才一哄而散,眼神里帶著怠慢和觀望。
“春桃,賬上還有多少銀子?”蘇清歡問道。
春桃苦著臉:“奶奶,上次您讓支取的二兩銀子,給夫人抓藥、應付日常開銷,已經快見底了。下個月的月錢,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而且……庫房的管事悄悄來說,西街那家綢緞鋪的掌柜前日來問,說老爺在世時欠下的五百兩印子錢,下個月就到期限了……”
五百兩!
蘇清歡眼前一黑。
把這宅子連同里面所有人都賣了,現在也湊不出這個數!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沉甸甸地壓在她肩上。
娘家是指望不上的,那個便宜父親巴不得和她劃清界限。
丈夫?
呵,不提也罷。
她獨自走到后院那片最大的閑置院落前。
這里原本是準備給家里老太太頤養天年的,修得寬敞明亮,景致也好,可惜老太太沒福氣,沒等住進來就去了,此處便一直荒廢著。
春日稀薄的陽光灑在斑駁的朱漆欄桿和布滿落葉的青石板上,有一種靜謐的荒涼。
蘇清歡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看著空蕩蕩的院落和十幾間閑置的房舍,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驟然劈開了她心頭的陰霾。
養老院!
這里現成的場地,現成的人手!
下人培訓成專業看護,閑置房舍改造升級成溫馨單間!
她腦子里有現代養老機構的管理經驗、服務理念、康復活動設計……
她打聽過這個朝代,各種生意興起,朝廷更是鼓勵農商創業做營生。
大宋沒有計劃生育,多子多福,但同樣也存在大量家境尚可、卻因兒女忙碌或不愿贍養而孤獨無助的老人!
汴京城富庶,達官顯貴、富商巨賈眾多,這個市場,幾乎是空白的!
藥膳調理、手工課堂、棋牌娛樂、精神慰藉……
她可以提供這個時代絕無僅有的專業養老服務!
一股久違的熱血和斗志涌上心頭。
眼前的破敗景象,仿佛瞬間變成了未來的藍圖。
怕什么?
她是蘇清歡,現代養老界的一把好手,還能在古代被餓死困死不成?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而明亮。
“春桃。”
“奶奶?”春桃被自家奶奶身上突然散發出的那種銳利和自信驚了一下。
“去,把家里所有下人的名冊,還有所有空置房舍的圖紙,都給我找來。”
蘇清歡的嘴角,勾起一抹穿越以來最真心的笑容,“咱們陸家,是時候換個活法了。”
春桃雖然不明所以,但被蘇清歡的情緒感染,連忙應聲而去。
蘇清歡獨自站在空曠的院落中,陽光終于驅散了云層,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金光里。
她仿佛能看到,不久的將來,這里老人們安詳下棋、散步、做手工的熱鬧場景;能聽到,銀錢入庫時那悅耳的聲響。
至于那個風流草包丈夫……
蘇清歡撇撇嘴,他最好一直這么“懂事”地不回來打擾她。
若是敢來添亂,她不介意讓他也提前體驗一下“養老生活”的“豐富多彩”。
事業,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蘇清歡,偏要在這北宋的汴京城,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而此刻,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月亮門洞邊,去而復返的陸景明正站在那里。
臉上帶著一絲罕見的、非醉酒后的茫然,怔怔地看著院子里那個站在陽光下、仿佛會發光的女子。
她剛才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和他記憶中,或者想象中的那個沉默溫順、甚至有些懦弱的官家小姐,截然不同。
這個蘇清歡,二人之前并無交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能成親做夫妻更是意外。
一個文官的庶女,相必是唯唯諾諾束手成規的無聊之人。
可現在看來。
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春桃的動作很快,不過半個時辰,就將一摞泛黃的名冊和幾張地契、房契存根放在了蘇清歡面前的書案上。
“奶奶,都在這里了。下人名冊,還有……家里剩下的田契、房契都在這里了。”春桃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蘇清歡先翻開下人名冊,情況與她預想的差不多。
接著,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幾張房契上。
其中一張,吸引了她的注意——位于城西榆林巷的一處三進大宅!
這是陸家祖上鼎盛時置辦下的最大一處產業,據說當年極其氣派,只是陸老爺去世后,家中無人有能力經營,加上位置稍偏,便一直閑置著,幾乎被人遺忘。
一個更大膽、更清晰的計劃在她腦中瞬間成型。
“去,召集所有下人,前院集合。”蘇清歡合上名冊,手指在那張城西大宅的房契上輕輕一點,聲音清晰地下令。
春桃一愣:“所有?包括……包括姑奶奶和小姐房里那些……”
“所有。”蘇清歡斬釘截鐵,“一盞茶之內,我要看到所有人站在前院。遲到的,這個月的月錢扣一半。”
命令一出,整個陸宅仿佛被投入一塊巨石的死水潭,瞬間炸開了鍋。
有抱怨的,有驚疑的,有磨磨蹭蹭的,但在“扣月錢”這實實在在的威脅下,一盞茶后,前院總算是稀稀拉拉站滿了人。
一個個交頭接耳,目光或好奇或不滿地落在站在臺階上的蘇清歡身上。
陸玉婷扶著丫鬟的手站在廊下,冷眼看著:“我倒要瞧瞧,她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能燒出個什么名堂。”
陸玉嬌沒露面,但派了貼身丫鬟來打探。
王氏則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既盼著兒媳能力挽狂瀾,又怕她年輕壓不住場面,惹出更大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