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掃視著下面這群心思各異的仆役,將他們臉上的怠惰、猜疑、不屑盡收眼底。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院落:
“今日召集大家,只說三件事。”
底下瞬間安靜了些,目光都聚焦過來。
“第一,陸家如今的境況,想必諸位心中都有數(shù)。賬上能動的銀子,不足五兩。下個月的月錢,尚無著落。西街鋪子的五百兩印子錢,下月到期。”
這話如同冰水潑入油鍋,下面頓時一片嘩然!恐慌和騷動開始蔓延。
蘇清歡任由他們議論了片刻,才繼續(xù)道:“安靜!”
她聲音陡然一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竟瞬間鎮(zhèn)住了場面。
“第二,坐吃山空,只有死路一條。從今日起,陸家要換個活法。”
她舉起手中那張城西大宅的房契,“我決定,將城西榆林巷的祖宅利用起來,開辦一所‘頤壽堂’,專司照料汴京城中,家中無人妥善看顧的老人家。”
“城西那處大宅?”
“養(yǎng)老?在那久無人氣的大宅子里?”
“這……這能行嗎?那宅子聽說都荒了……”
底下的議論聲更大了,充滿了不解和抵觸。動用那處幾乎被遺忘的祖產(chǎn),這新奶奶的膽子也太大了!
蘇清歡不理會議論,目光如電,掃過幾個竊竊私語最厲害的婆子和小廝:“不愿意留下的,現(xiàn)在就可以結(jié)清工錢,離開陸家。我絕不為難。”
現(xiàn)場頓時一靜。無人動彈。
見無人動彈,蘇清歡嘴角微勾,知道第一步算是穩(wěn)住了。
“第三,愿意留下的,須得遵從我的規(guī)矩。
往日里偷奸耍滑、嚼舌根子的習(xí)氣,一概給我收起來!
從明日起,所有人按我的安排,分工協(xié)作,一部分人留守此處,另一部分人隨我去城西,整頓宅院,學(xué)習(xí)規(guī)矩。
做得好,月錢照發(fā),另有賞錢;做不好,或陽奉陰違者——”
她頓了頓,目光冷冽,“直接發(fā)賣!”
“發(fā)賣”二字,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王嬤嬤,李嬤嬤。”
蘇清歡點名兩個看起來還算穩(wěn)重的粗使婆子,“你二人負責(zé)帶一隊人,明日隨我前往城西宅邸,進行徹底清掃整頓。”
“是,大奶奶!”兩位嬤嬤連忙應(yīng)聲。
“張廚娘。”
“奴婢在。”
“從今日起,每日膳食精簡,但務(wù)必保證干凈、足量。另外,我需要一些藥膳食譜,晚些時候與你商議。”
“是。”
“趙護衛(wèi)。”
“小的在。”
“你帶另一護衛(wèi),負責(zé)兩處宅院的巡視安全,尤其是城西宅邸開工期間,閑雜人等不得靠近。若有地痞滋擾,及時來報。”
“明白!”
一條條指令清晰明確地分發(fā)下去,原本散漫無序的下人們,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擰在了一起。
廊下的陸玉婷看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蘇清歡不僅鎮(zhèn)住了刁奴,竟然還敢打那處祖宅的主意!
她氣得跺腳,扭身回房就要去找母親說道。
躲在月亮門后偷看的陸景明,心中的詫異更甚。
城西那處大宅……
他幼時去過兩次,記憶里空曠又有些陰森。
她竟然想在那里開辦什么“頤壽堂”?
這女人,腦子里到底裝的什么?
接下來的幾天,陸家兵分兩路。
一部分人留守,一部分人則在蘇清歡的帶領(lǐng)下,浩浩蕩蕩開赴城西榆林巷。
正如傳聞所言,這處三進大宅雖然格局規(guī)整,用料扎實,但因久無人居,顯得格外荒涼。
庭院里雜草足有半人高,雕梁畫棟蒙著厚厚的灰塵,部分窗欞也有破損。
但蘇清歡看到的,卻是巨大的潛力。
三進的格局,正好可以劃分成不同功能區(qū):前院用于接待、活動和辦公;中院作為主要居住區(qū),房間寬敞,采光良好;后院則安靜,適合需要特別照料的老人。
還有獨立的廚房、水井以及不小的后園可以改造為活動場地。
她親自畫了改造圖紙,規(guī)劃單人間、雙人間、活動室、藥膳廚房甚至簡單的診室。
她帶著人清理雜草,修繕房屋,定制適合老人的家具。每一文錢都精打細算。
她還開始給跟隨而來的仆役做“崗前培訓(xùn)”,講解耐心、愛心和基本的護理知識。
“咱們‘頤壽堂’,賣的就是服務(wù)和安心!”蘇清歡站在略顯凌亂但已初見輪廓的庭院中,對著一群仆役,擲地有聲,“要把來的每一位老人家,都當(dāng)成自家的長輩來敬重、照顧!”
仆役們看著這偌大的宅院在奶奶的指揮下一點點煥發(fā)生機,再聽著她描繪的藍圖,心中的疑慮漸漸被一種新奇和隱約的期待所取代。
這期間,陸景明偶爾會“路過”城西。
他遠遠看著那原本沉寂的大宅變得人來人往,聽著里面?zhèn)鱽砬鍜摺⑶么虻穆曇簦粗K清歡忙碌指揮的身影,心中的好奇如同野草般滋生。
她似乎……真的在認真做這件事?
這天下午,蘇清歡正在榆林巷宅子里核對木匠送來的新家具圖樣,春桃急匆匆從現(xiàn)在的陸家宅子跑來,臉色發(fā)白:“奶奶,不好了!家里來了幾個混不吝的漢子,說是西街錢老大手下的,來收那五百兩印子錢的利息!趙護衛(wèi)他們快要攔不住了!”
蘇清歡心頭一凜。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她放下圖樣,面色平靜地整理了一下衣裙。
“走,回去。”
剛到現(xiàn)居的陸家前院,就聽見一陣囂張的吵嚷聲。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正推搡著趙護衛(wèi),為首的刀疤臉一腳踹翻了院中的花盆。
王氏嚇得臉色慘白,由丫鬟扶著,聲音發(fā)顫地求情。
蘇清歡清冷的聲音響起:“欠債還錢,自是應(yīng)當(dāng)。不知幾位今日想要多少利息?”
刀疤臉回頭,看見蘇清歡,淫笑一聲:“喲,當(dāng)家的回來了?二百兩!今日拿不出來,就別怪哥幾個不客氣!”
二百兩!王氏眼前一黑。
蘇清歡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露分毫:“二百兩不是小數(shù)目。這樣,諸位給我十天時間。十天后,必定奉上二百兩。若到時拿不出,諸位再來搬東西抵債,我絕無二話。”
“十天?你當(dāng)老子是開善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