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又被扯住了衣袖,明光終于隱隱動了惱意。
他甚至不明白,怎會有小仙如此不知死活,竟敢對著比自己高了數(shù)階的仙位癡纏不休!
他遽然抬手一揮,金系仙靈化為罡風(fēng)利刃朝著碧桃而去——碧桃連忙運(yùn)起移靈陣,抵擋不可能,至少留條命在。
今日機(jī)會難得,反正不被明光的金靈刃削得無力抵抗,她不會松手!
然而下一刻,來勢洶洶的金靈卻沒有將碧桃削得頭破血流,而是直接在碧桃面前停滯,轉(zhuǎn)而“金龍”擺尾,將被碧桃揪住的袖口斬斷了。
大半個寬袖仙袍落葉般翩躚落在兩人中間的地面之上。
明光胸口起伏,眸光冷冽,氣勢森寒。
碧桃被金靈震蕩松手,朝著地上一看,眉梢一跳。
好家伙,為了擺脫她直接斷袖了?
好一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碧桃還以為要削她呢。
他這么好欺負(fù),仙帝知道嗎?
那些追隨他的侍者知道嗎?
若是個有臉有皮的,這會兒定然要對明光的手下留情感恩戴德,日后必對他高山仰止,奉為神祇。
可碧桃向來不知臉皮為何物,她為了達(dá)到自己想要達(dá)到的目的,總是不擇手段的。
明光如此,這讓她怎么忍得住……不得寸進(jìn)尺啊。
因此她雖然沒能揪住明光的袖子,卻悍不畏死地開始當(dāng)著明光的面結(jié)印,溫和的淡綠色仙靈籠罩整個水椿橋,堵住了明光的路。
這簡直是蚍蜉撼樹的具象化。
先前她還有所顧忌,想著萬一惹惱了明光,留半條命是最好的預(yù)期。
現(xiàn)在是完全拿她自己的小命當(dāng)賭注了,賭的就是明光不會真的動手捏死她。
果然明光見她居然還敢攔路,眸色更沉。
周身習(xí)慣收斂的仙靈怒而外放,無形地碾向四周,連水椿橋上的欄桿,都出現(xiàn)了細(xì)碎的裂紋,橋下流動的水流登時不堪靈壓,翻騰如沸。
緩過神在水中只把小臉露出水面,窺伺碧桃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占魁,又不幸地差點(diǎn)被煮熟。
悄悄地化成魚蹦到岸上,死魚眼亂轉(zhuǎn),看轉(zhuǎn)動頻率急促,估摸是在勸碧桃見好就收。
碧桃也不怎么好,仙靈碾過,她的仙袍好懸沒當(dāng)場化為齏粉。
萬幸是借的附近宮殿的宮裝,有其宮殿主人的仙力加持,才保持完好。
但除此之外,其他配飾一律轟然成了飛灰,她的長發(fā)失去束縛散落,亂發(fā)在狂亂肆虐的仙靈之下飛舞,讓她看上去像個新鮮出爐的小瘋婆子。
她在如此山崩一般的碾壓之下,半跪在地上,眨眼之間七竅便開始流血的流血,充血的充血。
但她居然不僅沒收起攔路的仙靈,甚至強(qiáng)行抽干自己的經(jīng)脈,又加固了一遍。
“讓開。”
明光終于被逼得開口說話,音若千鈞,似洪鐘罩頂。
碧桃的脊背又彎了一些,嘴角和雙耳有血涌了出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雙眸充血得仿若被捅了兩刀。
但她仍舊不讓。
甚至還提起嘴角,咽下口中鮮血,抬手擦了鼻血,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吞:“別生氣嘛,跟你鬧著玩罷了……”
她在重壓之下抖著手,從懷中掏出名冊。
顫巍巍地遞給明光。
“給,名冊還你。”
肆虐的仙靈如同風(fēng)止,壓迫也驟然一松。
碧桃身上一松,不再需要強(qiáng)撐,卻徑直跪趴在地,雙手撐著地面,狼狽不已。
明光冷眼看她,眉心蹙得更緊,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口言的喜愛,明光不懂,也不屑,只覺得荒謬。
碧桃緩過了一口氣,撐著欄桿爬起來,順帶著還把地上那半截兒袖口也撿了起來。
而后靠在欄桿上,一手拿著那名冊,一手用那截斷袖擦自己七竅流出的血。
“啊,這個被我摸過了,你既然不要了,我用一用,你不介意吧?”
她一邊擦,一邊淺淺笑著,氣息混亂,胸膛起伏,但是一雙充血的眼睛始終盯著明光。
血染的衣袖,她也沒扔,而是慢吞吞收進(jìn)衣襟,貼胸口放好,還拍了兩下。
拍得明光那只無袍袖遮掩的手背上再一次鼓起了青筋。
他連忙將手背到身后。
碧桃卻笑吟吟對著他晃了晃手中的名冊。
“勞駕天仙過來取一下,天仙仙靈強(qiáng)橫,判罪罰惡音的天賦更是摧骨折筋,我走不動啦。”
這話聽起來沒什么不對,奉承恭維也并不稀奇,可是因為語調(diào)緩慢又咬字曖昧,“天仙”兩個字快要在她舌尖打蝴蝶結(jié)了,聽來就像是在戲弄。
自明光爆發(fā)靈壓后,這邊的動靜就已經(jīng)吸引了很多人悄無聲息地過來探看,圍觀的都是仙人,無需靠近,也能將這水椿橋上的一切明晰。
眾人不禁咋舌,這小靈仙是當(dāng)真不要命了嗎?
都傷捯氣兒了,還在調(diào)戲明光天仙。
有這份毅力干什么不成功?非要找死對著天仙位耍流氓啊!
明光也感覺到碧桃的話聽在耳中好似進(jìn)了飛蟲般瘙癢。可惜他天賦驚人,仙靈強(qiáng)悍,卻未開情竅。
更沒有遇見過誰敢對著他這般挑逗輕浮。
完全沒有經(jīng)驗,挑不出這小仙的毛病。
“過來啊~”碧桃又叫他。
她靠在那里看上去不像是力竭強(qiáng)撐,倒像是花魁倚門攬客。
暗中窺伺的人在不斷增加,竊竊私語吵到了明光的耳朵。
他不欲再糾纏下去,舉步走向碧桃,準(zhǔn)備拿回名冊,快速離開這里。
他幾步走到碧桃靠著的欄桿處,碧桃也“老老實實”將名冊遞給他。
但是未曾料想,已經(jīng)走路扶墻根,喘氣帶血絲兒的“登徒子”,居然還有膽量和力氣,一把抓住了他接書冊的手腕。
這一次是結(jié)結(jié)實實抓在了他腕骨上,因為袖子被他自己砍掉了!
“你!”明光不可置信地看著碧桃。
碧桃卻借著他抽手的力度,朝著他的方向邁了兩步,傾身仰頭,差點(diǎn)一下子撲進(jìn)他的懷中。
“嘶嘶嘶……”
“哦哦哦~”
周遭的抽氣聲驚嘆聲簡直不加掩飾。
這等精彩絕倫的投懷送抱不容錯過!
明光后退數(shù)步,碧桃便隨著他的力度上前數(shù)步。
他不好再爆發(fā)仙靈,這個距離他再動手,她必死無疑。
明光向來規(guī)行矩步度己以繩,乃古仙族年輕一輩仙君典范,絕無仗著身份能力濫殺無辜的癖好。
縱使碧桃屢次冒犯,他也絕無殺她之心。
一時投鼠忌器,倒是被碧桃抓得穩(wěn)穩(wěn)的。
他的手臂修長,粗壯精瘦,筋脈盤結(jié)。
碧桃的纖瘦指節(jié)扣在其上,不足臂環(huán)寬,指尖甚至無法繞過他的腕骨閉合,卻惹他青筋鼓動,肌肉緊繃。
明光蹙眉垂眼,對上碧桃自下而上的帶笑桃花眼,竟有片刻的愣怔,以至于一時忘了掙動。
因為方才強(qiáng)撐天仙靈壓,碧桃七竅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此刻其他地方的血好歹擦了,但是她雙眼血絲爆裂,不至流淌而出,含著血淚般更慘烈。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竟含著野獸般的猩紅和侵略。
明光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有種被猛獸盯住的錯覺。
肖似獸類的貪婪,掠奪和惡欲,讓他后脊本能地生出涼意。
碧桃這時卻又開口,依舊不疾不徐,溫聲輕語地問:“明光天仙,我心悅你良久,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你到底在怎樣才肯跟我好呢?”
“哇哇哇……”周遭的驚嘆都要化為尖叫了。
畢竟不是誰都敢如此對著高階仙位直白地貼面告白,還非要逼問出個結(jié)果來。
那可是仙帝的兒子!
明光很想說:你我之間,絕無可能!
這根本是理所必然的事,古仙族為天下蒼生而生,就算繁衍也是為孕育出仙靈強(qiáng)悍的后代,繼續(xù)為蒼生立命。
私欲有罪,私情該罰,他身為仙帝之子,即便未來會有妻子,也是他爹娘為他精心挑選,能夠孕育出更好的傳承人的古仙族后人。
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但他被獸瞳一般的雙眼執(zhí)拗凝視,想到這小仙那副不要命也要留住他的瘋狂模樣,心知這樣說恐怕她還要糾纏不休。
明光急于脫身,碧桃又殷切催促:“嗯?”
情急之下,明光便說了一個比“絕無可能”更加無法打破的條件。
“……等你成為玄仙。”
言重九鼎,擲地有聲。
“喔……”周遭圍觀之人聽到這種說法,又是一陣噓。
誰料碧桃稍加思索,居然認(rèn)真點(diǎn)頭道:“……好吧。”
圍觀的已經(jīng)無所顧忌露臉的眾人聽到她答應(yīng),一時間紛紛無語失笑。
仙京神位數(shù)十萬,其中玄仙不足百數(shù)。
她一個小小碧桃仙樹露珠凝化出來的野仙靈,想位列玄仙就是癡人說夢。
到底是有多自恃猖狂,不知天高地厚,才覺得憑她野仙靈能升為玄仙,抱得“美人”歸?
但旁人如何想,如何鄙夷唏噓,碧桃從不在意。
問出結(jié)果,便當(dāng)真放開了明光天仙的手腕。
讓開了路,讓他走。
明光如釋重負(fù),急迫地抓過名冊,大步邁過橋頭,嗖地化為金靈直沖鈞天的仙帝宮。
明光天仙這“不好招惹”的一走,圍觀的眾人開始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有和碧桃相熟的直接朝著她這邊跑,一邊跑一邊喊:“碧桃,你撐住!”
碧桃撐不住了。
直挺挺地朝著水椿橋上拍去。
明光天仙離開,仙靈壓迫消失。橋下占魁一直伺機(jī)而動,這會兒直接躍上水椿橋。
她一把抱住了差點(diǎn)臉先著地的碧桃。
好歹沒讓她變成大餅仙子。
一抱住人,占魁就嚎道:“哎呦呦,仙京仙位數(shù)十萬,這個不行咱就換!你你你……耍個流氓而已,你何必這么玩命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