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再快點!”
“用力,使勁??!沒吃飯嗎?要不要我在后面幫你推一把?”
西川河并不大,但是左右之距也有三丈之遙(9.9米)。
姜太公所著《六韜》有所記:渡大水,飛江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八具,以環利通索張之。以天浮張飛江,濟大海,謂之天演,一名天舡。
此時的西川河上,便是這樣一幅熱火朝天的景象。
飛江連索,一邊是被漢軍兵卒鞭笞催促的俘虜,讓這些人推著原本屬于自己的財富過河,綿延數里,不得見其之尾。
本來成為了俘虜,往后是暗無天日的奴役生涯就已經夠讓人絕望,現在不僅被搶了個精光,還要幫著漢人數錢。
這特么是什么人間疾苦?
一想到這里,匈奴的俘虜們就忍不住悲從心起,加上漢人也沒有過多的體恤他們的體力,一路上倒地者甚多,一旦倒地,在這寒冷的冬雪來臨之際,和死亡又有什么區別?
一人哭,萬人哭忪。
“哭?哭也算時間,百息之內拖延渡河時間者,就地沉河!”
“給我賣力的推,你們不是號稱天神的子嗣嗎?連推個車的力氣都沒有?”
反觀另一側,倒是和諧許多,還是牛羊比人更聽話,只要把他們用繩子連接起來,第一頭打頭的牲畜向前邁腿,后面便開始穩定而有序起來。
楊敞將一根筆直的鐵釬插在地上,根據太陽照射下的影子方向與長短,計時辨別時間。
“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太慢,還是不夠快!”
可他著急也無濟于事,飛江只是臨時的索橋,承重畢竟有限,不然萬一塌了飛江,反而更耽誤時間。
思索良久后,感覺渡河的實際時間,可能會超出預估一個時辰,他也不再猶豫,回頭對著斥候低聲吩咐。
“你去告知將軍,時有所逾,逾之一時,請將軍再堅持一二!”
等到斥候領命告退,楊敞又繼續看看了簡易的日晷,然后大聲的催促著步卒,讓過河的步伐加快幾分。
而在此時的陰山中部大營。
原本在孟煥手下一個照面,就拋棄自己族人落荒而逃的大將,也已經趕回了右賢王的王廷王帳。
先前交戰,他跑得快,孟煥其實也并未對他有過什么實質性的傷害,可這廝卻衣衫殘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墜過馬,臉上鼻青臉腫,一條胳膊也脫了臼,正無力的耷拉在一邊,看起來格外凄涼。
或許這些傷痕,也是在向右賢王昭示著他有多么不容易合。
非為不戰,實乃事不可為也。
右賢王兀兒渾瞪大的雙眼,手中平舉的牛角酒器懸在半空中,嘴巴張大卻好似忘記了飲酒的動作一般。
“什么?你說我的西大營沒了?”
王帳里一片嘩然。
“你是在和我說笑嗎?突坤尼大將!!”
“那里可是有三支萬騎,還有我麾下六七萬部族之民!什么叫沒了?就算是是十萬頭羊站著不動,漢人也得用三天時間才能殺光吧!”
右賢王不理解,他至少還是覺得,人應該比羊要血性一些,就算是打不過,一窩蜂的往外跑也不至于給漢人抓了豬仔。
“大王息怒啊,請您相信俺,漢人不堪一擊,只是擅使詭計,火牛沖陣,猝不及防之下才讓俺集結兵力不足,遭受大敗。”
“不過您放心,俺也不是吃素的,廝殺數十回合,那些漢人也不好受,主力一樣受損嚴重。”
突坤尼對于漢人兵力語焉不詳,不過按照他對漢軍出兵的慣例推斷,絕對不會帶著太多主力深入大漠和草原。
可他不理解,自己可是有三支萬騎啊。
兀兒渾滿腦子的疑問,倒是營帳內的一些老人們卻是見怪不怪。
草原上不都是這樣?
哪一家的青壯受損嚴重,也別管是因為什么原因,這個部落絕對等不到來年,就會被周圍的鄰居們瓜分干凈。
族人們輾轉在各個部族之中,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生活,他們又不用考慮什么家族的榮譽,血脈高不高貴,去了新部族一樣可以正常生活。
沒有了丈夫可以改嫁,沒有了孩子可以再生,沒有了牛羊,部族還會分發租羊,十公十母,等到能周轉開的時候,兩倍償還便是。
只不過以前從未有過漢人抓匈奴人的先例,可能……也許……或許……大概……
那些族人也以為只是換個地方繼續生活罷了吧。
“無恥的漢人,無恥的曹操小兒,欺本王部族無能乎?用我們的牛撞我的大營,連點火的油布,都是用的我家的帳篷!”
“噗!!”右賢王兀兒渾越想越氣,本以為焉支山的那個無名之輩就已是漢人無恥境界的巔峰,不成想居然又冒出一個鄭西將軍曹孟德。
這下好了,堂堂王帳之下右賢王,損失整整三萬騎兵,六七萬人口。
原本西部草場的霸主,如今恐怕連自家躺平擺爛的三叔右谷蠡王都要不如。
好在兀兒渾也只是狂怒了半個時辰,沒有耽擱一整天。
“來人,快快給我點齊兵馬,與我去追擊敵軍!”
“呃……大王,這兩日天氣越發寒冷,不出意外,應是大雪即將來臨,這種天氣下若是出兵……”
看這情況,諸多部族似乎非常猶豫。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們家,少了一些競爭對手,以后的草場還能多一大片放牧的區域,他們有時候還有點巴不得多死一點。
至于會不會影響大王的統治?
嗯,這個問題還真沒想過,難不成漢人還能威脅到積威甚重,揚名三十六載的軍臣單于?
“特釀的,六七萬族眾,就算大火燒死一半,散落一半,那不也得還剩下個兩萬有余?”
“你們不是總喜歡互相攻伐,獲取人口與資源嗎?現在地盤空出來了,正好缺乏人手與物資,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隔岸觀火,當做看儺戲的各大部族首領們紛紛眼前一亮,挺身而出。
“大王勿慌,我等皆為您麾下部族,自當同氣連枝,為族群大計而戰。”
“如今西大營的各位兄弟慘遭此等毒手,我等又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請大王下令,準許我等追擊敵軍,拯救我族子民!”
“請大王憐惜子民,準許我等追擊!”
右賢王恨得牙癢癢,但是他也對此無可奈何。
族群特性如此,強者為尊,部落聯盟。
他的親信主力如今受損,日后若要鎮壓西部地區,還是要多多仰仗這些聯合的部族。
只不過連續兩次受損,也讓兀兒渾多長了一個心眼,下令時做出了區別。
“責令追擊,兵發兩路,著大將突坤尼,帶本部精兵往西川河方向追擊,其余各部向鹿城(九原)進發!”
兀兒渾相信,如今大雪將至,帶著這么多的俘虜和物資,最優選擇,就是在鹿城休憩,等到度過寒冬,再回焉支山。
至于突坤尼所說的主力受損?
真當右賢王認不出那些短腿馬蹄的痕跡嗎?這特么不就是踩了兔子洞,墜馬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