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即將過去。
在長安城接到消息之前,右賢王便已經接到了消息。
當日在西川河畔被一波沖散,大敗而回的本部勇士,已經將這個噩耗帶回了本部。
然而讓右賢王吃驚不已的,則是突坤尼這個他恨不得千刀萬剮,生啖其肉的敗軍之將,居然在風雪中也跑了回來。
或許是因為他渾身凍瘡,遍布凍僵的死肉,都不曉得此人還能不能挺過這個冬天。
三五名與其相熟的貴族求情,加上突坤尼聲淚俱下的訴說,如何心懷故土,全憑對大王的忠心才能讓他堅持到現在,一步一步避開漢人的封鎖,回歸部族。
原本因貪生怕死而陷萬騎于不顧的懦弱主將,便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不畏強權,雖能力有所不足,但是忠心不二的忠貞之臣形象,就算是在右賢王部人盡皆知,爭相贊頌。
只是這位忠肝義膽,堪比中原先賢的大忠臣卻是性情大變。
以往總是喜歡喊打喊殺的莽夫,突然好想開了竅,整日里都是笑嘻嘻的,看起來和顏悅色,像是絲毫不計較先前被漢人擊敗羞辱的經歷,一改往常的囂張跋扈,開始與人為善。
就是每次在部族里的人談及西征之時,只要是與漢人作戰,他便總有一股戰戰兢兢,不敢再向西再踏足一步的恐懼感。
只是這一切都和今年無關,再怎么不忿,也要等到明年再說。
陰山的交戰訊息傳得很快,總有一些在完全被積雪覆蓋之前,奔走各大部落的存在,為各大避災的部族帶去能磕一整個冬天的勁爆消息。
漠北王廷。
在聽到如此離奇的事件之后,于單感覺自己都要麻木了。
特意跑到自己妹妹面前,眼神透露著三分慶幸,三分吃瓜,還有四分睿智的看著自家阿妹,沉聲問道。
“還好先前雅娜阿妹替大兄做主,攔下了大兄的無知,不然夏初之時,本太子豈不是要和阿弟一般,損兵折將不說,甚至還會淪為其他族人的笑柄?”
是的,笑柄。
在這些王廷的老爺們眼中,他們偉大的天神血脈會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絕對不會是漢人太強,一定是兀兒渾那個不學無術的混球太菜,所以才會給漢人刷了功勛,打出如此逆天的戰績。
他們現在就像是一群戰績不錯的隊友,齊刷刷望向中了路那個超了鬼的亞索一樣的表情。
大匈奴統治草原與大漠數百載,靠著強大的武力‘鎮壓’了大漢七十余年,怎么可能會突然被大漢超越。
這一定都是這位玩家太菜,操作稀爛的問題,換到他們親自上陣。
漢人?一群只能跟在他們鐵騎后面吃灰的存在罷了。
就連雅娜其實都是如此認為,狐疑的眼神里滿是對自家二哥的質疑,畢竟前幾年自家父王身體康健之時,可是團滅過漢軍不少將軍,甚至那位盛極一時的飛將軍,都曾被他活捉。
區區兩年不到的時間,漢人還能翻了天不成?
不過雅娜終究比他兄長更加謹慎,思慮良久之后,還是決定帶著兄長和各位年輕一代的匈奴貴族們,往骨都侯,兼單于親隨宦者,王廷智囊的中行說帳篷走去。
“阿妹,我們為何要去找那個陰不陰,陽不陽的閹人?”
此話一出,雅娜瞬間難看了起來,回身一掌推在自家兄長的胸膛之上。
模樣兇狠的警告著:“住嘴!”
“中行說乃是父王心腹,自我先輩老上單于阿爺開始,便為我族的繁榮昌盛殫精竭慮,向來被父王敬重,冠以軍師之禮貌”
或許是見到自家兄長還不服氣,雅娜也是心里嘆息。
若是能說服這個還沉浸在往日輝煌中的兄長,自己父王早就說服了他,又何至于還要讓自己浪費口舌。
于是也只能是威脅道:“大兄,你可要想好,所有漢人也好,羌人也罷,凡歸于我族的有功之人,皆封為骨都侯,而中行說可為骨都侯中馬首是瞻者,若是你今日因為一時氣憤,讓這群人倒向了二叔的陣營。”
“你可還想坐穩太子之位?還想成為未來的單于嗎?”
本來于單還想犟嘴幾句,只是腦子里一轉。
特釀的,還真不敢輕易得罪,這些骨都侯林林總總十位數,兵力弱的也有三四千,強大如中行說收攏的本部,也是萬騎之盛,這要是聯合起來,輕輕松松拉出一支四五萬人的歸匈大軍。
自己或許可以不要,但若是憑白倒向了二叔,頭疼起來也是棘手非常。
想到這里,于單慫了,恭順的朝著雅娜拜倒:“阿妹所言極是,愚兄受教。”
雅娜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唉,她其實一直有種預感,覺得歸匈之人的制度并不完善,或許這些外部的助力才是匈奴更進一步的助力,只是思路到了腦邊一直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一種主仆的關系,且她也僅僅只是一個公主,連分封出去組建自己部落的權利都沒有,談何改變?
壓制著內心不該有的心思,一行人走到中行說的營帳外,恭恭敬敬的通稟,然后求見正主。
中行說者,漢文帝時期的宦官,本來被人閹割后送到宮中做宦官就已經夠糟心的了。
誰成想漢文帝嫁宗室和親,選誰不好,偏偏心中頗有怨氣的中行說作為陪嫁,一起打包送給了當時的剛剛登位的老上單于。
新仇舊怨一起算,中行說徹底黑化,成為了文景武三朝時期,匈奴王廷中最為賣力的漢奸。
正史未有記載,但是在民間之中,有不少學者便是認為,漢奸一詞的起源,便是來源于中行說。
類似于張騫被俘,景帝時期七國之亂中為吳王劉濞給予支持,兩面夾擊大漢,險些讓當時五十年歷史的大漢王朝,進入歷史短命王朝大盤點的序列。
此時的于單與雅娜剛剛一進入帳篷,便聞到了一股異常難聞的中藥味,特別是中藥味里似乎還夾雜了不少腥臊氣息,聞之讓人異常難受。
而原本追隨兩任單于的絕世大漢奸中行說,便頭發花白,面容枯槁的躺在床榻之上,哪里還有昔日指點江山的氣度,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