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審死官 第八十一章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急促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其中還伴隨車軸的轱轆聲。

俄頃，一隊人馬急匆匆來到衙門口。

來的竟是十幾名藍衣捕快，馬車停住，蘭安撩簾下車，請出知府陳翰軒。

“竟勞動門先生大駕！”陳知府一見門觀客，立馬抬手一禮。

善淵道人抱拳、拇指相扣，還以道禮。

二位輕聲耳語了兩句，陳知府頻頻點頭，隨后國公府首席客卿、被靳千里視為摯友的中年道人，對齊逸微微頷首，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入堂內。

齊逸很意外，他并未向府衙求救，想來應該是國公府那邊派人去知會了這位知府大人。

從陳翰軒略微浮腫的眼泡不難看出，是睡到半截被喊起來的。

秦合正整個人都不好了，被那道門高人的手段逼問出此行目的，還把心底話直接說了出來，也就是坐實了他們秦家將吳欽囚禁在冶鐵坊一事。

私自用刑事小，但吳欽牽涉到的事情，恐怕真的壓不住了。

不過，來府內稟報的士卒曾說，那吳欽飽受酷刑昏死過去，已是命不久矣。若這廝再也醒不過來，此事便還有轉圜余地。

想到這一點，秦合正趕忙迎上前：“知府大人！”

陳翰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語氣威嚴道：“秦司馬，事已至此，不若如實招供。本府稟公執法，既不會偏袒巡撫大人賞識的代令官，亦不會包庇作奸犯科之徒。”

‘來了來了，老陰陽人又開始拿巡撫擋槍了’齊逸心底暗自吐槽，面上則一臉正氣道：“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你們秦家做了什么違法亂紀、坑害人命的罪行，趕緊說出來。知府大人最是嚴明，只要沒造反，沒做出危及社稷的重罪，有那塊免罪銀牌，不會砍你們腦袋的。”

陳翰軒點點頭，隨后又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地看了齊逸一眼。秦家有免罪銀牌傍身，便是殺了人，也很難重判。這小子直接把話挑明了，明擺著是想讓他這位知府來接手此案。

好小子，才當了幾天代令官，就學會這一手了？！

等等，這小子方才說的那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好像有點意思。

“咳咳~”陳翰軒干咳兩聲，朝齊逸使了個眼色，轉身朝堂內走去。

“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您不是知道，我在查花魁月倚夢無故失蹤一案嗎？”

陳翰軒邊走邊壓低聲道：“所以呢？跟秦家有什么關系？”

“月倚夢死了，尸身已經找到。”

陳翰軒頓住腳步，詫異地扭頭看向齊逸，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蘭安說的沒錯，這小子真乃探案奇才。中午還在府衙騙了自己一頓吃喝，走的時候是說過要去教坊司查案來著，這才過去多久，就破案了！

“漕運司堂口主事秦合廣，前來投案自首，已經都招了。月倚夢和丫鬟綠蕪，都是他兇的。”

聽到這里，陳翰軒又怔住了，沒等他問出半個字，齊逸又道：“另外，秦合廣還供出，他大哥秦合禮，指使刀手殺死河渠署督造許仕文，及其母親和兩名仆人。還有，河渠署吏員馮定及其妻女，漕運司僉事羅三平及其妻。”

陳翰軒：.............

陳翰軒微張著嘴，生硬地扭頭看向齊逸，心說這小子是拿著閻王爺的生死薄查案的嗎？為何總能查出一連串命案？

這位從政多年的知府大人，這輩子都沒有如此震撼過。

一個個被害者的名字，就像一記記驚雷在他耳中炸響。

世家大族視人命如草芥，常有欺男霸女、奪人性命之事，一點都不新鮮。但他屬實沒想到，這秦家竟敢動朝廷命官。

督造雖只有八品，但也是正經官職，且手握河渠署工造實權。

還有許母、仆人，馮氏妻女、羅氏...這累累人命，他秦家，怎么敢的啊？！

有免罪銀牌在手，便能如此目無王法了嗎？

秦合廣只供出了許仕文之死，乃其長兄指使所為，而后面的都是齊逸在界中，審魂審出的結果。

但他肯定不能將這事說出來，反正秦老六已經被賀老搞定了，這些供詞全算在老六頭上，合情合理。

不過，齊逸半句都沒提許仕文因何而死，更沒點明那至關重要的圖紙。他一邊大致講述審案經過，一邊觀察陳翰軒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初步判斷，這位知府大人對秦家的所作所為應該并不知情。

要說以往收受過好處，那必然有，但這起案子，陳知府并未參與其中。

并非齊逸武斷，僅憑陳翰軒能大半夜的起來，親自趕到南城衙門，就可以得出這個結論。雖是靳國公派人通報，但陳翰軒若與此案有瓜葛，定會避之唯恐不及，假稱身體抱恙，派幾名手下過來就行。

另外，通過幾次接觸，言談之間能聽出，這位知府有著遠大的政治抱負。小貪可以，大貪的話必會授人以柄。能坐上這個位置，怎會是蠢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穿過甬道，來到二堂門前。

齊逸快步上前，擋住陳翰軒的視線，正色道：“堂內眾人死狀頗為慘烈，還請大人做好心理準備。”

陳翰軒茫然地眨了眨眼，這才從莫大的震撼中醒神來，猛地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

知府陳翰軒面無血色、額頭沁出層層冷汗，雙腿更是止不住有些發軟。

知府是一城之長，主管民生稅收、城防要務，雖說司法案件也有經手，但殺人害命的案子，有專職刑罰的提刑按察使司負責。一般情況下，都無需他這位知府大人親自前往兇殺現場。

大啟近幾十年間，還算太平，戰事不多。有也只發生在邊防，即便是最近的劍門關，距離白帝城也有好幾百里。城外倒是偶有馬匪劫殺事件，但那都是江提刑或捕頭們的活兒。

所以，陳翰軒為官二十載，還是頭一遭親眼見到這么多尸體。

一地碎尸，血流的到處都是。

這位有嚴重潔癖和強迫癥晚期的知府大人，簡直是遭老罪了。要不是蘭安及時掏出裝了龍涎香的香袋，他怕是要當場吐出來。

齊逸眼明心亮，第一時間搬了椅子，放在堂側。

要走到堂前，勢必得經過那堆碎尸，這不得要了潔癖怪的命。

陳翰軒坐到椅子上，手冰涼，后背還在不停地冒冷汗。

齊逸一進堂內便發現，那位仙風道骨的善淵道人不見了，柳白衣與小辣椒倒是一起跟了進來。

這二人真不愧是師徒，一進堂便翻身躍上房梁，找了個視野最佳的位置，擺出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姿勢。

“五郎！”

一道跟著進入堂內的秦合正，很快便發現滾落在地的一顆腦袋，正是自家兄弟秦合重的首級。

灰發老者目眥欲裂，一個箭步沖過去，抱起秦合重的腦袋，老淚縱橫地怒吼一聲。

秦合正先前就聽那小子說秦合重已死，但他壓根不信，直到親眼見到。

不久前還一臉傲氣的州司馬，踉蹌著撲到老者身邊，看了眼兄弟的死人頭，又不忍目睹地別過臉去。

隨后，立馬站起身，抬起顫抖的右手，指著齊逸：“你、你...你竟敢，殺害我家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