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審死官 第八十二章 當(dāng)堂對峙

“別亂說，不是我?！?/p>

齊逸立馬一臉無辜地看向陳翰軒，拱手一禮道：“稟大人，守備軍都尉，也就是秦家五郎秦合重，帶兵強(qiáng)闖、縱火行兇，欲從囚牢中將秦合廣劫出去?！?/p>

“南城衙門眾捕快、衙役，拼命抵擋。我身為南城代令官，自是義不容辭，但在下既非修士，也不是武夫。只能痛陳利害關(guān)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說那些將官士卒，不要助紂為虐?！?/p>

“圍殺朝廷衙門，這可是重罪。等知府大人您將此案查明，他們這些幫兇死罪難逃，搞不好還會牽連家人，滿門抄斬。”

“那些將官士卒覺得在下言之有理，遂懸崖勒馬，痛改前非。但那秦都尉不依不僥，非要行兇，眾士卒唯恐被其坑害，便圍而合之?！?/p>

“秦都尉不愧是六品武夫，一身銅皮鐵骨，一番激戰(zhàn)下來，那些士卒無一幸免。將官復(fù)安被秦都尉砍中腰部之時，揮刀斬了秦都尉的腦袋。”

“唉，可惜啊，真是可惜。都是我們大啟的好兒郎，應(yīng)當(dāng)征戰(zhàn)沙場，血灑邊關(guān)，卻不想就這么死了！”

齊逸聲情并茂地說著，說到最后還動情地哽咽起來。

陳翰軒和蘭安聽得一愣一愣的，總覺得這事兒透著詭異，但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是，手下臨陣倒戈，確實有些荒唐，但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當(dāng)兵跟當(dāng)差一樣，要能撈著點(diǎn)軍功自然好，撈不著也能混口飯吃。但沖進(jìn)衙門行兇，還縱火劫囚，這罪可就大了。

普天之下，無奇不有。大啟開國的近百年間，各地賊子造反之事頻發(fā)，別說沖殺衙門，便是一整座縣城被綠林馬匪攻陷的事情，也不少見。

當(dāng)然，之后的幾百年間，大啟國運(yùn)昌隆，這類事件就鮮少發(fā)生了。

到了近幾十年，各地災(zāi)疫不斷，落草的綠林、占了山頭的馬匪，時不時就會劫掠官道商銀，甚至連稅銀都被搶過。

但那些本來就是要錢不要命的亡命徒，而守備軍可是軍士啊，犯不著為了一個都尉搭上身家性命。

齊逸說的沒錯，大啟律例，無論是州府縣衙，還是各部行政官署，只要是參與沖殺衙門的，頂格處理就是夷兩族。不僅自己一家老小都得死，連妻子一家也會遭到連坐。

基于這一點(diǎn)，眾士卒當(dāng)場背刺，將功補(bǔ)過，還真說得過去。

“我呸！”

秦合正眼眶含淚、滿臉通紅，悲憤交加地嘶吼道：“是你，定是你，殺害了我五弟及其部下。現(xiàn)在人都死了，全憑你一張嘴，怎么說怎么算了是嗎？”

“知府大人！”

秦合正額頭與脖頸處青筋暴起，竭力遏制著心底的狂怒，看向陳翰軒，一字一句道：“在下五弟乃軍中都尉，絕不會無緣無故來這南城衙門。若非有強(qiáng)人潛入城中，守備軍將士斷不會輕易出動?！?/p>

巡防營巡內(nèi)，守備軍守外。前者負(fù)責(zé)在城內(nèi)巡邏，后者則是駐守于外四城交接處，或者與城外接壤的邊緣地帶，以防匪徒賊子摸進(jìn)外四城圖謀不軌。

“一群刀手闖進(jìn)南城犁頭街冶鐵坊，殺死護(hù)院鐵匠二十幾人。那是我秦家大合營造的作坊，在下五弟的守備營就在犁頭街附近，接到消息立馬就趕過去。想來，定是一路追蹤，追到了這南城衙門。”

“是他！”秦合正抬手指向齊逸，眼神無比怨毒地咬牙切齒道：“定是此賊，包藏強(qiáng)人在這衙門里?！?/p>

“在下原以為，這南城衙門的代令官想趁機(jī)向我秦家要些好處，便匆匆趕來。萬沒想到，此賊竟如此心狠手辣，殺人滅口，將所有將士全部坑殺于此！”

“知府大人執(zhí)法嚴(yán)明，定要還我秦家一個公道，還眾將士一個公道！”

姜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diǎn)不假。

秦合正年過四旬，在白帝城官場上混了十幾年，腦子是真的好用。哪怕此時面對親兄弟身首異處的局面，心底再悲憤，也能自圓其說，臨場編出一套極合情理的說詞。

這番話，與他先前被善淵道人掐訣逼問出來的心里話，非但不沖突，還補(bǔ)充了很多細(xì)節(jié)。

高，屬實是高！

齊逸心底默默稱贊了一句，點(diǎn)頭道：“秦司馬一番慷慨陳詞，說得無比激昂，聽得齊某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了?！?/p>

“可惜，齊某只是個普通人，能活下來都是僥幸，更別說斬殺六品鐵骨境的秦都尉?！?/p>

這一點(diǎn)，陳翰軒自己就是最好的人證。他很清楚，這少年不會武，也并非修士。甚至連馬都不會騎，每日往返義莊都要那萬山虎和元成二人接送。

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身形單薄得堪比紙人，妥妥的一根廢柴。

鄭家前前后后派了好幾波殺手尾隨，要不是蘭安派出幾名暗衛(wèi)暗中護(hù)著，這小子早被剁成幾大塊了。

秦合正愣怔了一下，旋即本能地看向一旁的捕快衙役。

“怎么，秦司馬這是想在我這小小的南城衙門里，找出一位絕世高手嗎？”

齊逸諷刺了一句，指著朱安泰和苗英，正色道：“朱捕快，八品，手臂被潑滾燙的鐵水，重度燒傷。苗捕快，也是八品，肩膀至頸部，被刀手合擊重創(chuàng)?！?/p>

“齊某奉巡撫鈞旨，徹查花魁失蹤一案，牽扯出連環(huán)案件。這其中，涉及大合營造伙同營造司、河渠署等部門的某些官員，營私舞弊、偷工減料，牟取暴利。并為掩人耳目，殺人滅口！”

“南城衙門內(nèi)的所有捕快、衙役，皆受齊某調(diào)派。齊某探查到，秦合廣私自扣押平民于犁頭街冶鐵坊，遂派朱捕快、苗捕快等人，前往一探究竟?！?/p>

“但那冶鐵坊內(nèi)除鐵匠外，還有刀斧手、箭手埋伏，敢問秦司馬，誰家正經(jīng)冶鐵坊，有此重防，還配有那么多兵器？難不成，你們秦家是在私造兵器嗎？”

秦合正面色一滯，旋即怒道：“休要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去犁頭街冶鐵坊一查便知。別以為將尸體運(yùn)走，沖洗血跡，便能掩蓋一切。刀箭無眼，墻面地面必然留有刀箭之痕，短短時間根本來不及掩蓋。秦司馬可敢現(xiàn)在就走一遭，去看個究竟？”

秦合正怒目圓瞪，卻是說不出半個字來，因為，事實便是如此。

“哼~”齊逸冷笑一聲，繼續(xù)道：“眾捕快既受本官指令行事，那就是稟公執(zhí)法。你秦家勢大就可以無視王法，重傷我衙門捕快了嗎？”

“捕快們辦案，都穿著藍(lán)衣制服，見藍(lán)衣捕快不配合調(diào)查，反而以鐵水潑之、刀箭傷之，這還是大啟子民嗎？”

“若人人都與你秦家一樣，往后還有哪個捕快敢探案執(zhí)法？”

齊逸步步緊逼，秦合正本能地退了兩步，而后立馬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嘴上沒毛、乳臭未干的小子，給唬住了。

在知府面前，一切必須符合程序正義，否則就會被身為司馬的秦合正抓住缺漏，大做文章。

國公府大婚當(dāng)晚，這位知府大人也在場。因此，基本可以確定陳翰軒對秦家之事并不知情。否則，自己受巡撫之命徹查月倚夢失蹤一事，秦家早就收到風(fēng)聲了。

可是，誰能保證知府大人之后不會臣服于鈔能力之下呢？

另外，秦家在白帝城經(jīng)營多年，人脈甚廣，背后是否還有更大的靠山還未為可知。

若真發(fā)生最糟糕的情況，自己一個穿越者，原主一個孤兒，直接跑路就是了?？苫⒏缭珊屠蠂?yán)老朱他們，不能說跑就跑啊。

因此，齊逸一再強(qiáng)調(diào)是自己派捕快們?nèi)ゲ橐辫F坊，便是想將大伙摘出來，以防萬一。

“說的好！”

一名身著藍(lán)衣繡銀邊制服的中年男人，脫口而出道。

隨即，一眾府衙捕快也紛紛響應(yīng)：“小齊大人說的對。”

“咱們當(dāng)差的命也是命，雖說傷了死了有撫恤金，但大伙兒都有妻兒老小，誰也不想丟下孤兒寡母不是?！?/p>

“對，當(dāng)差的抓賊捕兇受傷都是家常便飯，這沒什么。但查個冶鐵坊居然能被傷成這樣，怎么看都不對頭。”

“哼，這還不明顯嗎？兩位捕快都是八品武夫，尋常鐵匠護(hù)院，能將他們傷成這般？”

秦合正懵逼了，他怎么也想不通，這伙莽夫為何莫名其妙說起冶鐵坊的事情來。

死的明明是秦家人，還是軍中都尉，南城衙門的那些捕快不就受個傷嗎？難不成，陳知府和這小子坑壑一氣，早就是一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