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心頭一緊。
他是有法力在身的人。
雖然差點被惡鬼殺死,看起來很狼狽,但是放在民間,他也是“高人”一個。
這時自然能夠看出剛出現的這個年輕男人的恐怖。
這種恐怖與壓迫感絲毫不在那個惡鬼之下。
那只眼鏡蛇也察覺到了男人的到來,似乎也感受到了恐懼,連攻擊姿態都不敢做出,低下頭就想悄悄逃走,卻被那人一腳踩在了腦袋上。
鮮血迸射而出。
那蛇的身軀扭動起來,纏繞到了那人的腳上,被那人隨手給抓在了手里。
看見這一幕的和尚咽了口唾沫。
不知為何,在他的腦海中也出現了他自己被一腳踩死的畫面……
抓住死蛇的自然是李偵。
他的右臂的特殊氣息對蛇有很大的壓制性,這蛇感受到了之后自然會感到害怕。
看了眼那個和尚,李偵平靜地走上樓梯。
身后的吸血僵尸與女妖也跟著他緩緩地走上了樓梯。
感受到這兩者的非人氣息,和尚渾身控制不住地戰栗起來。
他想要向上爬,卻發現自己使不出一點力氣,只能在狹窄的樓梯上縮成一團,盡力讓自己別被踩死。
李偵從和尚身旁經過。
吸血僵尸與女妖也跨過了和尚。
和尚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后面的孔兆銘跑上樓梯,扶起了哆嗦個不停的和尚。
“大師,里面怎么樣了?”
看見孔兆銘是個正常人,和尚緩了口氣:“那個惡鬼……惡鬼不愿意化解和那位施主的恩怨,情況非常危險。”
孔兆銘擔心道:“杜三姑拿那個惡鬼沒有辦法?”
和尚嘆息道:“那個惡鬼厲害得很,三姑肯定是沒辦法,我現在很擔心三姑的安全,她們恐怕……恐怕對付不了那個惡鬼。”
“大師你在這里休息休息,我去看看現在是什么情況。”
孔兆銘放下和尚,向樓上爬去。
李偵把死蛇扔進了吸血僵尸的背上的背簍里,隨后在門上貼了一道符咒,再側開身體,讓吸血僵尸推開了房門。
……
和尚被拉出房門之后,杜三姑等人連忙跑到門前,想要拉開門去救那個和尚,但是不管他們怎么用力,都無法把那扇門拉開。
門外的和尚的慘叫戛然而止。
房內的眾人心頭沉重。
意識到惡鬼已經翻臉,絕無化解的可能,杜三姑幾人從門口緩緩后退,警惕地盯著四周。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被關在門外的和尚肯定已經兇多吉少。
現在不需要擔心那個和尚,更需要擔心的是他們自己。
恐怖的氣息籠罩在了屋子內。
忽然間,神壇前的大鍋傾倒,滾燙的沸油流了一地。
房間內的桌椅板凳跟著震動起來。
手持法劍的杜三姑的神情更為警惕。
這只惡鬼的怨氣太為恐怖,她做了大半輩子法事也沒遇到過那么恐怖的厲鬼。
厲鬼恐怖其實不是問題,問題在于這只厲鬼完全拒絕任何化解恩怨的可能,一出現就以殺人的行為展示了它的兇厲。
如果不是因為那人對她師弟有救命之恩,她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摻和進這件事里面。
一旦處理不好,今天所有人都可能會死在這里……
陳法師的神情也變得極為警惕。
就在這時,那扇他們無法拉開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陣陰風從房門外吹來,吹得所有人都瞇起了眼睛。
杜三姑抬起手遮擋了一下,再放下手時便看見了李偵帶著吸血僵尸與女妖走入了房間。
她握著法劍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
雙眼都瞎了陳法師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種可怕的邪惡氣息卻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感受到這種氣息的剎那,他就想起了自己從那張紙條上感知到的那種氣息……
從后面走進屋子的孔兆銘看見杜三姑等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連忙說道:“陳師父,這位也是法師,是我們請來幫忙的!”
眼睛被灰塵迷住,不斷擦著眼睛的蕭玉龍也對三姑道:“這位就是我和三姑你說過的那位在樓下的法師。”
“法師?”杜三姑打量了李偵一眼,又看向了李偵身后的吸血僵尸和女妖,神情沒有絲毫的放松。
在這行混了那么多年,他見過不少人物,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法師”。
陳法師抖著嘴皮子說道:“是自己人就好,是自己人……說不定今天的事情還有救。”
李偵掃了一眼杜三姑等人之后,轉頭看向了那個神壇上那個被蓋住的四面佛神像。
整個屋子之中,這個四面佛像是他唯一看不透的東西。
視線抬起,李偵看向陰氣最濃郁的天花板,對惡鬼說道:“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出來談一談?”
惡鬼沒有回復。
李偵自顧自地說道:“你不是想要殺人?現在為什么不敢出來?”
聽到這話,杜三姑心頭暗道一聲要糟。
那惡鬼本來就不想化解這段恩怨,現在這人那么說,肯定會激怒那在氣頭上的惡鬼。
正如杜三姑所想。
更加龐大的怨氣從外面侵蝕進了屋子里,讓地上生起了一層冰霜。
那些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桌椅又開始震動起來。
一個滿含惡意的含糊的聲音響起:“你要阻止……我報仇?我被屈打成招,我要報仇是天經地義!所有人都要死!蕭有添必須斷子絕孫!”
一張椅子飛起,“砰”的一聲砸在了墻上,把蕭玉玲嚇得驚呼出聲。
緊張的蕭玉龍摟住了蕭玉玲的肩膀,示意她別怕。
李偵看向四周:“蕭有添拷打你,把罪責都扔到你一個人身上,他有罪。”
“你那兩個結拜兄弟搶劫殺人,賄賂蕭有添,也有罪。”
“你殺了你的兩個結拜兄弟,沒有任何問題,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蕭有瘋了十多年,身軀雖然活著,但魂魄早就不在人間,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而你參與了搶劫殺人,罪應處死,你被吊死,是你罪有應得。”
“現在所有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的怨氣為什么還會那么大?”
“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現在離去,否則你會灰飛煙滅。”
聽到李偵那么強硬的話,杜三姑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以這惡鬼的怨氣之強,肯定不會輕易妥協。
震動的桌椅板凳都停了下來,屋子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那惡鬼發怒的前奏。
忽然之間,屋頂的天花板破出了一個大洞,一只巨大的褐色手臂從洞口伸入屋子之中,像是抓住一個玩具一樣,粗暴地把蕭玉龍兄妹兩人給抓到了手里。
看見這一幕,杜三姑等人心中大急,就要去拉住兄妹兩人。
一個巨大的陰影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在所有人之前撞在了那只巨大的褐色的手臂上。
粘稠的淡青色液體灑下,那只手臂猛地向上縮去。
杜三姑幾人猛然停下,看向在頭頂盤旋的巨大的蝙蝠。
赤眼蝙蝠停在了沙發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幾人。
被這目光盯住,杜三姑等人均產生了一種心驚肉跳之感,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多管閑事!”
一個鬼影出現在房門上。
鬼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跨進屋子時,變成了一個臉部腐爛,披頭散發的猙獰惡鬼。
惡鬼還穿著被吊死時的那套衣服。
之前看過蕭有添的記憶的杜三姑等人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那個梁蝦死后所成的惡鬼。
這這惡鬼出現時,展現的恐怖氣勢遠遠超出了杜三姑預料。
這時要是擋在前面的是她,她除了使用自己最后的保命絕招,別無他法。
她自己心中有數,就算她自己使出了所有的招數,八成也擋不住這個惡鬼。
現在這個不知來路的法師要是擋不住惡鬼,后果就嚴重了……
她看向李偵,發現李偵拿出了一個散發著邪惡氣息的猙獰的邪魔像。
再看向那個惡鬼,杜三姑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在那個惡鬼身前又出現了一只惡鬼,擋住了那個惡鬼。
那正是與那只惡鬼交手過一次的麻將鬼。
麻將鬼的兩只白色的骨爪與惡鬼的雙手同時插入了對方的身體之中。
麻將鬼的腹部被那只惡鬼剖開,自身的骨爪卻只是刺入了那只惡鬼的體內,顯然不是那只惡鬼對手。
扔開麻將鬼,惡鬼向李偵飄來。
蠢蠢欲動的鬼胎終于找到機會,從吸血僵尸的身上探出了一根觸須,瞬間便貫穿了惡鬼的身軀。
惡鬼伸出手抓住了鬼胎的觸須。
早有預謀的赤眼蝙蝠飛出,猩紅的嘴巴一張,直接把惡鬼給吸入了嘴中。
惡鬼發出一陣慘叫。
赤眼蝙蝠勉強閉上了嘴,赤色雙眼中的小黑點不斷地旋轉著,渾身的氣勢變得更為妖異。
在他的后背的鬼臉旁邊的皮膚不斷地向上凸起,似乎馬上就會生成第二個鬼臉。
不過那皮膚只是形成了凸起,卻沒有形成完整的鬼臉。
使赤眼蝙蝠盡力閉上了嘴,依然有陰氣從它的五官向外噴出。
那些陰氣化作了一只拳頭大小的惡鬼,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
隨即從外面又響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慘叫。
身軀還沒有愈合的麻將鬼的身形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它手中抓著一個不斷掙扎的迷你惡鬼。
它的手掌緩緩發力,把那惡鬼捏爆了一次。
點點陰氣散出,被它吸入了鼻中。
變得更小的惡鬼想要逃跑,又被他抓到了手中。
這舉動怎么看都像是對自己差點被對方分成兩半的報復。
李偵以右手接過了那只惡鬼。
原本氣勢洶洶的惡鬼現在就像是一只小寵物一樣,在他的手中虛弱地掙扎著。
從始至終,李偵只是拿出了那個邪魔面具,沒有做任何多余的舉動,這只惡鬼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看著李偵手中的惡鬼,杜三姑的余光掃過麻將鬼和吸血僵尸,神情更加緊張。
以她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是什么東西。
這位“法師”比那惡鬼還要邪性……
陳法師伸出一只手,抓在了杜三姑的手臂上,似乎向杜三姑傳達了什么意思。
房門再度被推開,把杜三姑等人嚇了一跳。
看清楚是那個和尚后,杜三姑松了口氣。
她拍了拍陳法師的手臂,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了看李偵,站在蕭玉龍旁邊孔兆銘打破了緊張的氣氛:“要不是法師在關鍵時刻出手,那事情就麻煩了。”
后怕的蕭玉龍在臉上擠出微笑:“多虧了法師……”
蕭玉玲藏在蕭玉龍的身后,不敢看向麻將鬼。
赤眼蝙蝠飛到了李偵的肩上,對李偵手上的惡鬼虎視眈眈。
杜三姑垂下手中的法劍,對李偵說道:“多謝閣下的救命之恩,要是沒有閣下,今天我們恐怕都要喪命在惡鬼的手中。”
“唉,我本想盡盡人事,以為談不攏也就算了,沒想到這怨鬼那么兇戾,竟然連所有到場的人都想殺。”
李偵看向杜三姑,皺眉道:“事情恐怕還沒完。”
杜三姑一怔:“這……惡鬼已經被抓,難道還會有變故?”
“這要問它。”李偵發力把惡鬼捏得動彈不得。
那惡鬼發出了一陣詭異的尖笑:“你們要死……是注定的,是命數,閻王要你……三更死,豈會留你到五更?”
“你們以為……以為我沒有準備嗎?我賄賂了鬼差,要是我不能……不能……”
地面忽然下陷,除了李偵與邪魔像所在的地域,以及神壇所在的地域之外,盡數向下墜去。
地面之下不是地下室,而是地獄一般的陰森空間。
數不清的猙獰鬼物從地板下陷形成的凹坑中伸出了手掌,抓在了掉落在坑中的的孔兆銘三人的身上。
猝不及防的杜三姑幾人落在了凹坑的旁邊,勉強抓住了凹坑的邊緣,掙扎著向上爬。
一雙雙手臂抓住了他們的雙腿,令他們無法爬上深坑。
情急之下,杜三姑拿起法劍,向下斬去。
幾只腐爛的手臂被她斬斷,又有幾只手臂抓在了她的腳上,就連她的法劍也被一個臉部缺了大半邊的鬼物咬中,使她無法再揮動法劍。
孔兆銘幾人幾乎被惡鬼淹沒,四面所見都是各式各樣的猙獰惡鬼。
蠕動的蛆蟲、裸露的牙齒、腐爛的皮膚……
這是他們做夢都難以夢到的場面,真正的地獄十八層恐怕也不過如此。
在一陣陣的慘叫聲聲中,拼命掙扎的孔兆銘被拉到了惡鬼群中。
不知多少個惡鬼張開了嘴,向他的身上咬來。
孔兆銘發出無助的嚎叫,雙手不管不顧地抓到了惡鬼的臉上。
就像抓在了腐肉中,從雙手中傳來的觸感令他心頭發麻。
但只想活命的他根本估計不了那么多。
就在這時,一陣像是聲音,又像是某種物理性質的尖銳的針刺入了他的耳中,令他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等他的視線稍微恢復,便見到那一個個惡鬼的頭顱都已經炸開,但雙手卻還抓在了他的身上。
一切聽覺都已經消失,世界像是變成了一部默劇。
有些恍惚的孔兆銘看著那些鬼物不斷地伸手抓向自己,看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從群鬼之中拔出,不斷地上升,最后落到了那個坑上,遠離了惡鬼。
與他一起落地的還有渾身沾滿血跡,臉色呆滯的蕭玉龍兄妹。
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身后,正看到一只猩紅色的觸須從自己的身上向后縮回。
觸須的盡頭是一只臉長在嘴里,瞳孔為豎瞳的怪異存在。
蕭玉龍兩人也是被這詭異存在的觸須救出來的。
那詭異存在又伸出觸須,把驚慌失措的杜三姑等人也拉了出來。
幾只無頭惡鬼抓著杜三姑等人的腳跟著爬了上來,被那詭異存在的觸須先后刺穿。
感覺耳朵有些癢,孔兆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卻摸到了一些溫熱的液體。
不用看,他都知道這肯定是血。
緩了一陣,他的聽力逐漸恢復。
杜三姑的聲音一點點地在他的耳中變大。
先是一陣嗡鳴,然后變成了逐漸清晰的聲音。
“……跑……快跑!地府……”
孔兆銘連忙爬起,拉住蕭玉龍兄妹,跟著杜三姑向門口跑去。
等他們跑到門后時,發現那門又無法拉開。
孔兆銘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些惡鬼已經爬上了大坑,回想起剛才的觸感,心頭寒意大生。
他下意識地看向李偵,看到李偵正在那個猙獰的邪魔像前施展著某種血腥的法術。
像是施法有了效果,幾個惡鬼哀嚎著化成了陰氣被那個邪魔像吞噬。
但是更多的惡鬼已經爬了上來,孔兆銘不知道即將被淹沒的李偵能不能支撐住。
原本只有惡鬼就差點把杜三姑等人都殺了,現在有那么多只……
孔兆銘發瘋了一般,抓起一張椅子,用力地砸向大門。
……
看向那些爬上大坑的惡鬼,李偵有點驚訝。
他拿出邪魔像自然不是為了對付那只惡鬼,而是為了應付眼下的變故。
一走入屋子,他就察覺到這里的氣息有點異樣,所以才與那惡鬼多說了兩句。
但是李偵也沒想到,那惡鬼竟然能夠制造出那么恐怖的局面出來。
那個陰氣森森,充滿惡鬼的地界真的是陰間?
那個被他隨手喂給了赤眼蝙蝠的惡鬼所說的鬼差也是真的存在的?
惡鬼雖多,但對于李偵而言并沒有多少危險性,來再多都是他用來喂養邪魔的食糧。
李偵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凹坑的深處。
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向外涌出。
即使是他在感受到里面的東西后,也感受到了壓力。
下面通向的真的是傳說中的地府?
李偵沒有再讓邪魔像吞噬厲鬼。
他打開了身旁的一個罐子,以手指沾了一些粘液在邪魔像旁邊畫出了一個個咒文。
站在李偵身后的吸血僵尸緩緩上前,渾身煞氣爆發,震懾得那些惡鬼不斷地后退。
一只惡鬼退得慢了一點,被吸血僵尸抓住,隨手送進了嘴里。
這些惡鬼每一只的怨氣都很強,身上也都帶著血腥氣,不知道殺過多少人,隨便放一只都是殺人厲鬼,但是比起剛才那只惡鬼還是要弱上不少,面對吸血僵尸肯定沒有反抗之力。
赤眼蝙蝠在眾鬼之上盤旋,發出一陣陣興奮的怪叫,時而把一只惡鬼吸入嘴中。
女妖上前,一動不動地站在了李偵的身旁。
鬼胎已經跑到了吸血僵尸的前面,以觸須抓住了眾多的惡鬼,不斷地向自己的嘴里送去。
小鬼與麻將鬼站在了李偵的另一側,警惕地看著那些鬼物。
“這種感覺有點可怕,我好像……好像很害怕里面的東西……”小鬼嘀咕道。
麻將鬼也有些害怕,身軀不斷地抖動起來。
房間不寬,爬出的鬼物迅速地被吸血僵尸、鬼胎與赤眼蝙蝠給趕回了大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