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壽辰的第二日,司清嘉便高熱不止,燒得迷迷糊糊,連床都下不來。
見司清嘉如此,老夫人既心疼又惱怒。
她早就知道,這個孫女心氣兒高,眼界也不俗,將來是有大造化的。但前程雖然重要,卻不能因此貽誤了性命。
清嘉分明已經遭了太后、皇帝的厭棄,想要成為皇子正妃,屬實不易。
這一點,老夫人明白,司清嘉同樣明白。
因此,她才會急火攻心,直接病倒了。
老夫人和趙氏一起,去藕香榭探望。
瞧見床榻上的司清嘉,清瘦了許多,下顎尖尖,眼睛顯得更大,面皮唇瓣隱隱泛起青白,說不出的可憐。
到底是教養了這么多年的孫女,即便并無血緣,即便司清嘉多次犯錯,老夫人仍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疼。
她沖著趙氏道:“清嘉是心病,須得開解開解,她與你那侄女關系親近,不如把她接到府中,小住一段時日。”
老夫人口中的“侄女”,不是別人,正是太師府的趙弦月。
想起不久前鐘粹宮發生的事情,趙氏張了張口,想要拒絕。
畢竟弦月跟曾經的勉哥兒一樣,處處針對菀菀,若真將她接到公府,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
但清嘉的身子又委實不好,整整兩日水米未進,即便丫鬟強行灌下,她也會吐出來。
最后只能喝點參湯。
趙氏眼底閃過掙扎之色,她猶豫片刻,輕聲道:
“將弦月接到府上小住,倒是無妨,但兒媳想著,這丫頭性情潑辣,不若一直呆在藕香榭,無需給您老人家請安,省得遇上菀菀和勉哥兒,再起爭執。“
老夫人也知道趙氏擔心什么,她點點頭,應允下來。
趙氏當即便派人去太師府遞了信兒。
趙弦月素來在意司清嘉這個表妹,聽說她病了,半點不曾耽擱,直接跟隨送信的婆子來到秦國公府。
甫一踏進藕香榭,便有一股苦澀的藥味兒撲面而來,熏得人神智昏沉。
趙弦月加快腳步,沖到床前,瞧見面若金紙的司清嘉,她當即紅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面頰滾落。
“清嘉,姐姐來了。”
趙弦月緊緊攥住司清嘉的手,因后者瘦了許多,原本瑩潤的皓腕,變得骨骼分明,有些硌得慌。
聽到熟悉的聲音,司清嘉眼皮動了動,卻沒能睜開。
她嘴唇微動,喚了聲“姐姐”。
一時間,趙弦月眼淚掉得更兇。
先前趙弦月雖被太師狠狠教訓一通,卻沒被禁足,也隨太師府眾人為太后祝壽。
表妹在壽安宮經歷的一切、遭受的白眼,她都看得分明。
要不是母親死死攥住她的胳膊,趙弦月恨不得沖上前去,陪清嘉一起受苦。
她不明白,鳳凰木雕根本沒有任何瑕疵,甚至能稱得上精巧絕倫,難道只因為青石臺底座的問題,這件付出了無數心血的賀禮,便不堪大用了嗎?
趙弦月深感不值,偏生厭棄清嘉的人,乃是身份無比尊崇的太后。
就算她再是不滿,也沒有任何用處。
趙弦月在藕香榭整整住了七天。
期間,流水的湯藥送進臥房,司清嘉的身子也日漸好轉。
老夫人這才松了口氣,她將趙氏叫到跟前,囑咐:
“清嘉過了年便要十七了,年歲也算不得小,趕緊瞧瞧各家各戶有沒有年齡適宜的男子,找那種家世清白,規矩些的人家,莫要貪圖富貴。”
老夫人信得過趙氏,僅提點一二,便把事情交給她。
以往闔府上下,皆以為大小姐未來會有錦繡前程,指不定能許配給龍子鳳孫。
但在太后壽辰上鬧出那么大的亂子,但凡體面點的高門,都不會迎娶這么丟臉的媳婦,更甭提諸位皇子了。
因此,老夫人才著急為司清嘉議親,怕蹉跎了她的年華。
再者說來,除了沾上人命官司的司勉外,司清嘉乃嫡長女,只有她的親事定下,才能輪到菀菀和清寧,總不能亂了序齒。
消息很快傳到藕香榭。
正在喝藥的司清嘉聽聞此事,豆大的淚珠兒撲簌簌往下落,她擺手,蘭溪等丫鬟退下后,才滿臉不甘的看向趙弦月。
“表姐,我心里難過,那日我之所以會在皇宮顏面盡失,淪為笑柄,不是拜司菀所賜,而是大哥從中作梗。
是他害我。”
趙弦月愕然瞪大眼,不敢置信。
司勉有多疼愛司清嘉,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狠下心腸,算計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將趙弦月懷疑的神情收入眼底,司清嘉語氣頹唐:
“大哥將所有的過錯全都歸咎于我,他覺得是我毀了他的名譽,毀了他的前程,毀了他的婚姻。”
她顫著嗓子,又道:
“可表姐你也明白,許多事并非人力所能更變,大哥想迎娶淮南侯府的大姑娘,也得看人家是否愿意,我哪能決定得了?”
趙弦月也覺得司勉在無理取鬧。
兩人雖是表兄妹,但因司勉在萬松書院讀書的緣故,平日里算不得多親近。
因此,趙弦月雖然惱了司勉,也無法不管不顧,直接沖到其面前質問。
“清嘉,你受苦了。”趙弦月嘆息。
司清嘉:“我不苦,只是有些委屈罷了。我、我想……”
趙弦月問:“你想什么?”
“我想見見姨娘。”司清嘉似是有些難以啟齒。
“姨娘是菀菀的生母,卻因為我的緣故,被剃光頭發,打發到了家庵反省。
爹、娘、祖母不讓我前去探望,表姐,你能不能幫幫我?”
趙弦月用手背探了探司清嘉汗濕的額頭,問:“如何才能幫你?”
“讓我扮成表姐的丫鬟,瞞天過海,把我帶進家庵。”
司清嘉之所以費盡心機,想要與柳尋煙見面。
是因為她心里清楚,自己屢屢碰壁,旁人從中作梗只是最表面的原因,歸根結底還在于不斷流失的氣運。
姨娘曾說過,早在她還是未成形的胎芽時,體內便有了逆命蠱的母蠱。
而子蠱則在司菀肚子里,曾為她源源不斷輸送氣運。
逆命,逆命,應當能逆天改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