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帝王,皇帝本就城府極深,今日七皇子主動下水救人之舉,更是讓皇帝產(chǎn)生了不好的聯(lián)想。
七皇子為什么非要救下司清嘉?
究竟是情根深種,對此女愛慕至深,還是早就聽說了批命之事,認定了迎娶司清嘉當正妃,將來便能坐穩(wěn)皇位。
“趙家先后出了兩代太師,無論是已經(jīng)去世的老太師,還是如今的趙之行,都并非心慈手軟之輩。
太子,你把這截黃檀枝干送到太師府,實話實說即可,趙之行和司長鈞不同,他是個明白人。”
皇帝坐回桌案前,端起茶盞,慢慢啜飲著色澤清亮的茶湯,仿佛全然沒將司清嘉放在眼里。
太子卻知道,“皇后命”這三個字,已經(jīng)徹底觸及了皇帝的底線。
正所謂,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皇帝正值壯年,權欲極重,絕不允許旁人覬覦皇位。
若是換做以往,他定會直接殺了司清嘉,以絕后患,但此女剛將骨畫修復完畢,不好在短時間內(nèi)處置,否則會寒了朝臣的心。
但皇帝恨意未消,若是將司清嘉輕輕放過,也怕留有后患,索性將此事交由太師趙之行決斷。
行借刀殺人之事。
皇帝倒也不怕趙之行包庇司清嘉,他是德妃的親兄長,素來看重這個胞妹,外甥女再親近,也比不過一母同胞的妹妹。
況且司清嘉有錯在先,膽敢做這等傷身害命之事,全然不顧血脈親緣,如此冷心冷血,若不好生“教導”,將來勢必會釀成大禍。
太子抱拳應是,對皇帝的想法心知肚明。
當天夜里,這截黃檀枝干便出現(xiàn)在了太師府。
彼時趙弦月剛來到書房前,看著愁眉緊鎖的父親,支支吾吾了好半晌,都不敢開口。
見狀,趙之行越發(fā)擔憂,還以為是鐘粹宮又出了什么事,剛欲追問,就聽見下人的通傳聲,他忙不迭地走到院中,沖著太子行禮。
“不知殿下深夜造訪,究竟所為何事?”
趙之行雖有些詫異,卻不帶半點驚惶,畢竟他行得正坐得端,也無任何把柄落在旁人之手,自然不怕鬼敲門。
太子輕輕拊掌,侍衛(wèi)便將黃檀枝干放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趙之行吩咐下人取來燭臺,湊近了看,發(fā)現(xiàn)上面密密麻麻的蟲豸,不由頭皮發(fā)麻。
趙弦月更是嚇得驚叫出聲,忙不迭躲在父親身后。
“這是何物?”趙之行忍不住問。
太子沒賣關子,直截了當?shù)溃骸斑@是用來飼養(yǎng)紫膠蟲的黃檀枝干,至于紫膠蟲到底有何用處,令千金白天也在宮中,應當清楚才是。”
趙之行疑惑的看向趙弦月,發(fā)現(xiàn)女兒肩膀不住顫抖,姣好面頰也變得猙獰扭曲,不由愣在當場。
“弦月,到底出什么事了?”
趙弦月以手掩面,一邊哭一邊笑,狀似癲狂。
“父親,今日姑母之所以難產(chǎn),是有人威脅穩(wěn)婆,讓她借調(diào)整胎位之名出手謀害,而那個兇手,用摻有紫膠蠟的顏料偽造了傷疤,意圖陷害司菀……”
趙之行能接替父親,成為當朝太師,自非尋常之輩。
他清楚,有機會謀害德妃,又讓弦月震驚失望至極的兇手,必定與太師府的關系尤為親近。
再加上,女兒還提及了司菀。
那是秦國公府的姑娘
趙之行閉了閉眼,不敢相信呼之欲出的真相。
司清嘉不僅是芳娘的女兒,更是德妃最疼愛的孩子,多年前,甚至還把年幼的司清嘉接進了鐘粹宮,相伴數(shù)月。
德妃還為了她的前程,悉心籌謀打算,希望她將來過得順遂。
如此真心相待,豈料竟養(yǎng)出了一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太子適時補充:“太師,這截黃檀枝干是從藕香榭取回來的,若太師心存疑慮,大可以親自去一趟秦國公府,驗明真相。”
頓了頓,太子壓低聲音:“聽聞司大姑娘命格奇貴,也不知是何人卜算出來的,此等包藏禍心之女,居然擁有皇后命,真當大齊皇室是收破爛的嗎?什么臟的臭的都要!”
趙之行沒想到,向來寡言少語的太子竟如此刻薄,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等太子帶著侍衛(wèi)離開府邸,他才緩過神來,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平心而論,真不怪太子如此。
太子幼時雖流落山林之中,但其終究是元后所出的嫡子,母族勢大,又多加照拂。
即便眼下不得皇帝看重,但身上的赫赫戰(zhàn)功卻做不得假,在軍中頗具威勢,將來也有可能穩(wěn)坐金鑾殿之上,受萬人朝拜。
眼下得知了清嘉的道士批命,又識破了她的居心,不生出厭惡才怪。
他沖著趙弦月道:“隨我來一趟。”
趙弦月哭哭啼啼進了書房,將方才未說完的事情原原本本吐露出來。
“爹爹,小姑母對清嘉那么好,簡直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我實在想不明白,清嘉為何會狠下心腸,竟恩將仇報。”
趙之行好似蒼老了十幾歲,面色忽青忽白。
最后才啞著嗓子解釋:“太子殿下不是說過嗎?道士曾給清嘉批命,言道她必定有極光明燦爛的前程,會扶搖直上、直上青云。
你那表妹素來是個心氣兒高的,美貌與才名世人皆知,這般出眾的姑娘家,年過十七都未曾議親,還有傳言,她與七皇子關系甚密,難道真沒有其他想法?”
趙弦月滿臉愕然,啞口無言。
緩了好半晌,她囁嚅道:“就算清嘉想成為皇子正妃,也不至于這般絕情、”
“你糊涂!
你莫要忘了七皇子的母妃是誰,徐惠妃和你姑母分庭抗禮,又豈是好相與的?指不定那個穩(wěn)婆,便是清嘉給徐惠妃的投名狀。
否則,她為何會在你姑母臨盆前見你,還特地提及宮中嬤嬤容易會被旁人收買,讓你母親從宮外找來身家清白的穩(wěn)婆?看似關懷備至,實則別有用心。”
趙弦月踉蹌著往后退,全然沒料到,自己竟也成了表妹手中棋。
就為了所謂的“皇后命”,險些害了姑母性命,豈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