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曾主持修訂大齊律令,向來以行法貴嚴著稱,不會輕易逾越法度。
今日若不是看在月懿公主以及大月國的面子上,他根本不會容情。
豈料司清嘉竟還敢討價還價,簡直愚蠢透頂。
皇帝語帶不耐,擺了擺手:“朕沒有流放你,已經(jīng)是看在曾經(jīng)的功績面子上,司大姑娘,你莫要不知好歹,自尋死路。”
頓了頓,他又道:“至于水月庵,你先前不是在那里清修過嗎?有什么受不了的?若你修復骨畫后,老老實實回到庵堂,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歸根究底,皆是你欲壑難平,咎由自取。”
話落,皇帝拂袖離開。
徐惠妃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趙德妃倒未急著走,反而留在原地,端量著泣淚不止的司清嘉。
她看了好一會兒,沖著司菀耳語:
“菀菀,你不覺得清嘉這副模樣,像極了某個人嗎?”
司菀不是傻子,自然知曉趙德妃說的是誰。
她挑眉,輕輕頷首,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娘娘說的那個人,沒死。”
趙德妃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驚詫溢于言表。
“怎么可能?”
當初柳尋煙為了護住司清嘉,一力承擔所有罪責,自裁謝罪。
死者已矣,皇帝也懶得繼續(xù)追究,便允準秦國公府自行處理柳氏的喪事。
若柳氏沒死,公府欺君的罪過又加一樁,只怕闔府上下都難辭其咎。
趙德妃可以不在意秦國公,不在意司清嘉,卻不能不在意趙氏,畢竟那是她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姐,怎能置之不理?
菀菀又幫她良多,豈能被自私惡毒的司清嘉拖進地獄?
“要是娘娘不信的話,大可以派人去城郊小院兒查探一番,那是柳尋煙的藏身之處,就連父親也不知情。”司菀道。
“你父親也不知道,全是司清嘉一手謀劃的?”
趙德妃頗為愕然,沒料到她這個外甥女竟有這么大的本事。
司菀輕輕頷首。
“不過娘娘也無需介懷,畢竟柳氏便如秋后的螞蚱,沒幾日好活了。”
趙德妃滿臉疑惑,顯然不明白司菀為何會這般篤定。
“為了假死脫身,柳氏提前服了龜息丸,此物蘊含鉛毒,服下以后,藥石無醫(yī),就算延請再多的名醫(yī),也改變不了她的結(jié)局,況且——”
“況且什么?”趙德妃追問。
“況且我也想送柳氏一程,全了這十余年的母女情誼。”
司菀嘴上說著母女情誼,眼底卻無半分溫度,她從不是任人揉扁搓圓的面團,以往是受氣運所限,受天道所限,被迫以迂回的方式奪回氣運。
但時至今日,柳尋煙的死已成定局。
再無逃脫的可能。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趙德妃沒敢將心中的猜測訴諸于口,畢竟她還未找到證據(jù),萬一猜錯了,豈不是傷了菀菀這孩子的心。
“罷了,此事可要交由你父親處置?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心里應當有數(shù)。”
趙德妃看向不遠處互相埋怨的父女二人,低低嘆了口氣。
司菀:“娘娘有所不知,柳氏對父親有救命之恩,礙于這份恩情,父親難保不會心軟,留她一命。”
“那該如何是好?”趙德妃問。
“臣女自有辦法。”
趙德妃離開后,系統(tǒng)無機質(zhì)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司清嘉:氣運值三十九】
司菀眨眼,有些驚詫。
她沒想到被剝奪了郡主之位,前往水月庵帶發(fā)修行,竟會讓司清嘉的氣運值連跌六點。
看來,司清嘉徹底被皇帝厭棄,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父女三人坐上回府的馬車。
入宮前,司清嘉雄赳氣昂,滿臉傲然,仿佛打了勝仗的將軍般,就連頭發(fā)絲都透著得意。
但返程路上的她,垂頭喪氣,面若金紙,好似受了天大的折磨。
對比分外鮮明。
司菀坐在司清嘉對面,狀似關(guān)切的道:“如今天氣漸暖,大姐姐去水月庵清修,可得準備幾身輕薄的衣裳,庵堂的僧袍,你怕是穿不慣……”
“不用你假好心!”
司清嘉瞪著司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活了這么多年,她從未像今日這般憋屈無助過。
明明她距離“上天眷顧、福澤深厚”的美名,僅有一步之遙,卻被司菀這個賤人毀了,憑什么?
“大姐姐,我只是關(guān)心你。”
司菀語氣平靜,她側(cè)身,將窗扇支起來,省得被阿魏氣味熏得心煩意亂。
看見司菀的動作,司清嘉心里越發(fā)難受,捂著臉,哭得撕心裂肺。
可秦國公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
只差一點。
他就被這個不孝女害死了!
幸好圣上寬宏,沒有因司清嘉的放肆胡為責罰于他,否則秦國公真不知道該如何脫身。
馬車剛抵達公府門前,司菀掀開車簾,便瞧見有不少奴仆在焚燒蒼術(shù)。
濃煙滾滾,灰燼飄飛。
空氣中彌漫著苦澀的味道。
“他們這是做什么?”秦國公擰眉問。
司菀故作擔憂:“日前京城隱有傳聞,說好些人得了怪病,渾身長滿膿包,皮肉潰爛,不成人形,估摸著是染上瘟疫了。
祖母怕家中也過了病氣,便吩咐奴才們經(jīng)常灑掃庭院,再用藥煙熏蒸,也有辟穢解毒之效。”
聽到司菀的話,原本不斷垂淚的司清嘉,突然止住了哭泣,愕然抬起頭,沙啞著嗓子問:
“什么疫病?我怎么沒聽說過?”
司菀出言解釋:“大姐姐整日閉門謝客,我也無從得見,便派人知會了蘭溪一聲,難不成那丫鬟躲懶,沒告訴大姐姐?”
司清嘉嘴唇哆嗦著,眼底滿是驚恐。
她怕的不是疫病,而是方才司菀所說的癥狀。
要知道,鉛毒入骨的姨娘,癥狀便與司菀描述的別無二致。
若是官府派人清查患者,姨娘根本無從躲藏,定會被當作病患帶到癘遷所。
而那時,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暴露。
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她是秦國公府“已死”的妾室,自己只怕連水月庵都去不得,會被皇帝判處流刑。
屆時哪還有活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