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眼中浮出一抹自以為聰明的懼色,以為此言能換一命。
霍思言忽然轉身,對身后道:“來人,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那婢女驚呼一聲:“主母!我說的是真的!”
霍思言語氣平淡:“若是真的,你便該死、若是假的,我便替曲婉清你這筆賬。”
“你活著,不過是一根謊言的釘子,這府里,不需要太多釘子。”
夜深,謝府偏院,一場秋雨初歇,院中廊檐低垂,濕意未褪。
曲婉坐在榻前,手中攤開一頁被燒毀邊角的魂卷殘頁,細細比對著霍思言給她的線索。
霍思言立在窗前,望著院外夜色。
“你說這信封字跡,與你母親當年留給你的祭卷筆跡相似?”
曲婉點頭:“起初不敢肯定,但今日對比,我幾乎可以斷定,這追錄二字,就是我娘手寫。”
“她……曾留證?”
霍思言眉色微沉,輕聲道:“她或許早知自己命不久矣。”
“所以提前設了局。”
另一邊,謝知安亦未入眠。
他在暗司處翻閱婢女過往行跡,果然查出此人入府前有一段空白履歷,入謝府不過一年,卻已四次遞送私信至城西。
“城西……是鳳鸞宮舊供署方向。”
他斂眉思忖片刻,遣人送信與霍思言。
不多時,霍思言將魂卷碎頁攜至,二人并案核對。
霍思言指著邊角說道:“你可看這處朱砂印跡,表面看是沾染墨印,實則為追魂封術的一部分。”
“這是古術,只在識塔一脈傳過。”
謝知安看她一眼,試探著問道:“你……會解?”
霍思言輕輕頷首,未言細節。
她指尖落在卷面上,輕輕一按。
指端泛起一抹微不可見的青芒,仿若殘光浮現。
一道暗痕隨之浮出,字跡極淺,內容卻驚心:“魂術偽章者,在南監有暗,應查乙庚年卷錄第七冊。”
謝知安目光驟然一凝:“乙庚年……正是你母親案發之年。”
“第七冊已毀?”
霍思言淡聲:“未必。”
“我猜,那冊從未入宮,而是被人藏匿,用作日后翻案之鑰。”
“她若信得過你,自不會只留字跡。”
拂曉,謝宅外院。
霍思言讓曲婉暫避內宅,將那魂卷殘頁與朱砂封印重新封緘,送入舊閣中一方木函之內。
她留下一句:“若三日內我未歸,你自持此函,去識塔南錄司。”
曲婉咬唇:“你要進鳳鸞宮?”
霍思言點頭。
“貴妃設局,不是只為了羞我,也不是單要查我。”
“她在找一件東西,正巧我也要去取一樣東西。”
午時,鳳鸞宮內。
貴妃剛沐畢香湯,正品茗理事。
掌內使低聲道:“謝家主母今晨遣信至宮外,欲求入宮請謝太夫人安,順道參宮中長輩。”
貴妃挑眉:“她敢進來?”
“進來就好,她既肯來,便是以為自己穩了。”
她眸中光華一閃,淡聲道:
“備香。”
“我倒要看看,她這謝家主母的身份,是來問安,還是來問罪的。”
鳳鸞宮正殿,香霧繚繞。
霍思言著深黛色宮裝,扶著謝府女眷正禮,靜靜立于殿前,目光清冷,不卑不亢。
貴妃端坐榻上,眼神淡淡掠過她。
“謝府新主母?竟是霍家之女。”
“聽聞你幼年入識塔修學,倒是奇才。”
霍思言行禮畢起,平靜回道:“蒙皇恩,得以入識塔,方能有今日薄識。”
貴妃似笑非笑地抿了口茶:“薄識之人,倒能識得假卷真假,審得謝宅如爐中殘火。”
“你是不是太聰明了些?”
霍思言目光不動,語氣沉著:
“世子之母案未明,識塔文書殘卷橫生,又有人栽贓謝宅,思言才疏,唯恐誤入迷局,所以才斗膽來問問娘娘……”
“這一場局,究竟要怎么收?”
此言一出,殿中氣息如凝冰。
貴妃手指輕輕扣著茶蓋,眸中波瀾乍現。
“聽你這語氣,倒像是來質問我一般。”
霍思言回視她,語氣淡淡:“娘娘誤會,我是怕了,但娘娘若是要設局,請設徹底些,別連下手之人都保不住。”
“婢女已死,線索卻還在謝府。”
貴妃冷笑:“有趣,你這字字珠璣,是在威脅本宮?”
“謝家是什么身份,敢來鳳鸞宮放肆?”
霍思言不疾不徐,行禮后抬眸:“思言不敢放肆,只想替太夫人問一句,昔日太子案中所失的乙庚年第七卷,如今可還在鳳鸞宮中?”
貴妃聽此,面色微變。
她未答話,掌內使已先跪下:“娘娘……此事不可再拖。”
“謝家若真掌得證據,中樞那邊就壓不住了。”
貴妃抬手,眼神銳利如刃。
“你們以為,我怕?謝家算計太深,識塔舊案若被翻出,他們便是第一批死的人。”
她緩緩站起,抬眸看著霍思言:“你敢翻,那就去試!”
與此同時,南監舊文司。
謝知安喬裝入內,借識塔舊錄通行密卷,尋至封檔閣后室。
他以舊籍編目順序排查,很快便發現乙庚年卷錄中,缺失并非僅是第七冊。
“前后兩冊皆存,唯獨第七冊無封無存,無損無替。”
“太干凈了,這不對勁。”
他站起身來,忽聞案后墻上有輕微回音。
細查之下,竟發現一塊墻磚微鼓。
他輕按之下,墻磚竟微微移動,一封覆塵匣盒緩緩落下。
打開后,果然是乙庚年卷錄第七冊。
他翻開第一頁,墨色仍新,題序落款卻不是識塔長官,而是,鳳鸞宮令。
回府路上,謝知安將卷冊仔細藏好,手中緊緊握著一封薄信。
那是匣盒內附上的簡信。
只寫一行字:“我若死,爾若有心,替我告知霍思言,不要只查魂案,要查人心,人心蠱惑,世道豈能太平。”
謝府東院,清晨未滿,哭聲忽起。
一名側房女眷在晨起飲粥后,忽然面色慘白、口唇泛紫,當場昏厥。
曲婉聞聲趕至,只見那女子倒在榻側,胸口起伏微弱,牙關緊閉。
她當即命人封院報知霍思言,又親自探查飲食殘渣,鼻尖微動,眉心頓蹙。
“是散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