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安沒理他,甩袖而過。
心里卻已明了,中樞也未必真想查到底。
一旦追上去,朝中那位貴妃娘娘身后站著的,不止是鳳鸞宮。
還有整個舊太子黨殘余。
謝府內,曲婉帶著三本舊卷歸來。
“找到了,但只有一頁寫到縫針術,說是用于魂傷縫補,多用于識術斷鏈后的應急救護。”
霍思言接過細看,那一頁邊角破損,紙頁泛黃,唯獨其中一段讓她眼神一頓。
“縫針封識術,需以宿魂為引,附體灌毒,以魂毒為橋,逆鎖殘識?!?/p>
她緩緩放下卷冊,喃喃自語:“怪不得,那女子不是中毒,原來是被當成了引子?!?/p>
曲婉一驚:“引什么?”
霍思言目光沉了下去:“魂識殘跡,有人在府中試圖重塑一段魂識。而這縫針術,是把尸體當成布,把魂毒當成線,一針一針縫進來?!?/p>
曲婉低聲問:“這種法子……是鳳鸞宮的?”
霍思言沒答,只道了一句:“是識塔東廂禁術,早年就被封了。但我在鳳鸞宮宮墻底下見過這符。”
入夜前夕,一行宮車緩緩停在謝宅外門。
打頭的是身披禁衛披風的六人,唇色鐵青,眼神如刀。
而為首者,正是鳳鸞宮內侍統領,改名換姓后隨“禮護”之名,暗潛入謝府。
霍思言站在大門前,身后是謝宅所有長隨。
她看著來人,語氣極淡。
“今兒是給太夫人送禮,還是來驗尸的?”
內侍微微拱手:“宮中所派,皆為太夫人禮護之人?!?/p>
“只為替主子看看,謝宅是否安穩?!?/p>
霍思言輕輕笑了笑,伸手一招。
“好,那便請,但進來之后,若是有誰多看了一眼不該看的……”
“謝宅雖不比宮中富貴,也不是你們來就能走的地兒?!?/p>
內侍垂首不語,卻悄悄打量著府門兩側。
那一刻,他心頭忽然生出警覺。
他感覺,這謝家主母……并不好對付。
謝府偏院燈火未歇。
霍思言將貴妃所遣“禮護”安置于南苑臨閣,表面周全,實則處處暗藏鉤鎖。
她一聲令下,府中主仆皆換巡夜法子,移暗哨于正廊兩側,燈火分布略亂。
曲婉問道:“你真打算引他們露面?”
霍思言低聲回應:“他們來得匆忙,不會甘心只看兩眼,但只要我給一點疑點,他們就會忍不住。”
“然后,露出馬腳?!?/p>
夜過子時,南苑東廊果然傳來動靜。
一個身形短小的禮護借著夜巡,悄悄溜至醫堂后窗,似在尋找什么。
霍思言早藏于窗內,屏息等了片刻,那人手探進窗欄時,她猛地一扣腕骨,將其扯入室內。
燈火亮起,是個看著年不過十七八的少年,面生卻手腳極快,手中藏著一枚暗紋玉牌。
霍思言冷眼看著他:“鳳鸞宮內侍?”
少年咬牙不語,霍思言抬手一揮,一道淺光如絲線劃過那玉牌。
玉牌瞬間碎裂,一股奇異氣息頓時四散而出。
“藏得真夠深的,你們這是來探禮,還是來翻案?”
少年始終不語,卻眼神中已有惶亂。
霍思言吩咐將其關入偏閣,轉頭對曲婉低聲道:“此人不是主事的,這批人里,還有一個是真正奉命而來?!?/p>
“我要釣出來的,是那個?!?/p>
另一邊,謝知安連夜翻閱識塔卷錄,將“魂識縫針”一術反復比對。
終于在一冊密卷中看到一條批注:
“乙庚年二月,識術斷鏈頻發,有司言縫針術或可試應,同月,霍司錄失蹤,書閣殘封三日。”
他目光一凝,手指緩緩落在“霍司錄”三字上。
“霍思言的母親,當年就在識塔書閣當司錄?!?/p>
“那年,她失蹤三日,回來之后,便只字不言。”
謝知安站起身,沉聲自語:“所以……你不是只在替謝家查案,你是在查你娘?!?/p>
后半夜,謝府偏閣。
霍思言將那禮護少年拘入內堂,命人清點所有隨禮之人通傳、行蹤、話術,一一核對。
“這個人沒有隨禮冊名,但他卻說是替貴妃傳話?!?/p>
“也就是說,他是私下安插,剩下五人,必須重審?!?/p>
曲婉急步而來,手中捧著一封短箋。
“你叫我查那個刺繡符紋的出處,我找到了!”
“這紋樣,在十年前識塔舊封符中有過一次記錄,使用人……是霍司錄。”
霍思言望著那紙條,半晌不語,指尖慢慢捏緊,她終于輕聲道:“原來如此,她不是在藏,而是一直在拖,她把那一針,縫到了謝府來。”
天微亮時,貴妃在宮中起身。
內侍低聲稟道:“謝府那邊,無人傷亡?!?/p>
“但霍思言將其中一名禮護扣下,說是擅入偏院。”
貴妃輕輕放下茶盞,語氣平靜:“不傷人?那倒有點意思了?!?/p>
“她知道怎么下棋?!?/p>
“可惜,她還不懂,這棋盤……不止謝府。”
她抬手翻出一枚舊紋銅章,低聲道:“讓人去查查,霍思言小時候,到底是不是在識塔學識術的?!?/p>
“越早知道,就越早結束這場笑話,我能陪她玩到現在,已是仁至義盡?!?/p>
謝府議廳,晨光微散,霍思言手中執著禮單冊頁,一頁頁翻得極慢,仿佛只是隨意過目。
但廳中諸人皆不敢多語。
她終于停在某一頁上,指尖輕敲兩下:
“宗人府那邊來問,謝家可愿聯姻世家?他們開了三個名頭,全是中樞掛名權臣之后。”
宋氏第一時間接話:“這是好事啊!”
“世子身負舊案之疑,如今能與權臣世家通婚,等于是替謝家洗脫一半嫌疑。”
霍思言抬眸看她,眉梢含笑:“夫人如此積極,是替自己兒子操心?”
宋氏不覺尷尬:“自然是為謝家全局考慮。”
“如今府中穩不下來,若能聯姻,安下人心也好?!?/p>
霍思言緩緩將冊子合上,語氣淡淡:“這事兒可以議,但得從長計議?!?/p>
“先封口,不許府中有一人走漏風聲?!?/p>
她掃了一眼宋氏,語氣一轉:“尤其是夫人?!?/p>
宋氏面上僵了僵,半晌才低頭,語氣及其不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