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掃了眾人一眼,語氣如常:“他們怕的不是我毀卷,而是我拿到那封卷。”
主司靜了半晌,忽道:“那你說,若再給你一次機會入鳳鸞密庫,你可愿當眾取證?”
霍思言一字一句:“愿。”
堂上幾人交換了個眼色,主司點頭:“好,那便三日后,你入庫。”
“當眾開卷,若所言屬實,我宗人府便依你言,再議舊案,若你拿不出東西,謝府從宗籍中除名,撤封婚約,交由貴妃處置。”
霍思言聽完,微微頷首:“可以。”
這消息傳回謝府,曲婉大驚道:“他們這是設局!”
霍思言卻道:“我若不入局,就只能等著他們一刀一刀剮干凈。”
她看向謝知安書房的方向,低聲一句:“若他不在了,這府上……也容不下我。”
曲婉眼圈泛紅:“你到底想做什么?”
霍思言輕聲回道:“當然是做我該做的。”
謝知安此時正被困于家中,不得出門。
太夫人一邊應對中樞傳詢,一邊壓著謝府內務不動聲色。
她端著那冊宗籍家譜,望著那封剛補入的婚約,臉色沉了又沉。
嬤嬤試探問:“夫人還認這門親?”
太夫人冷笑一聲:“此刻若不認,外人只當咱謝府棄子求活,且看她三日后能不能撐住。”
鳳鸞宮內,貴妃得報宗人府準許再審,臉色也未動分毫。
她撥了撥茶蓋道:“她以為再進密庫,就能翻了這案?”
蘇誠低聲道:“那封卷……屬實不在,屬下已命人將鳳鸞宮密庫重整,該毀的都毀了。”
貴妃輕輕點頭:“那就好,若她三日后空手而回,宗人府便是她的墳,到時就由我親自下旨,撕那封謝府婚書。”
夜深,霍思言獨坐書齋。
她將母親留下的殘頁一張張攤在桌上,對照每一道裂痕與筆畫。
她必須在這三日內,將那封封存之卷的完整內容拼出來。
哪怕是憑記憶,也要復寫成卷。
她望著紙上密密的墨痕,眼神微沉。
“你們不讓我拿,我便自己寫出來,我要讓這封假印在宮門口,自己碎掉!”
三日之后,皇宮前朝臺階上,宗人府設案臨時開審。
案桌正中擺著鳳鸞宮新近送來的“宮印拓卷”,一旁則是霍思言親手謄寫的“縫魂殘篇”,上百宮人、中樞小吏圍坐堂下,皆靜待開局。
蘇誠親自押著鳳鸞宮卷宗而來,步履穩重,目光陰冷。
主司坐于案后,環顧一圈,開口:“此為再審謝府案卷,宗人府依舊例請當事人當堂比對。”
“鳳鸞宮所呈為太后舊印正卷,霍氏所持為殘卷謄本,若彼此印識筆跡吻合,舊案翻審,若不合,則謝府罪名坐實!”
霍思言走至案前,將謄本雙手奉上,神情平靜。
主司接過展開,一頁頁翻閱,面色漸變。
“此卷……筆跡雖為后書,但脈絡嚴整,裂紋走向亦與舊殘頁一致。”
蘇誠冷笑:“主司大人,此不過她私自書寫之物,若說殘卷筆跡吻合,難保不是早年偷取一角、私作偽證。”
霍思言淡聲道:“若我作偽,那你們鳳鸞宮為何要毀舊庫?”
“你毀我證據,又反咬我為偽?若真信手寫偽,那你也寫一封。”
她話鋒一轉,冷冷一句:“寫得出來,便算我輸。”
宗人府副吏低聲提醒主司:“大人,鳳鸞宮那封卷……筆跡粗濫,印識也有浮痕,不似太后舊印。”
主司點了點頭,沉聲道:“將鳳鸞卷拿來,與宗府所藏印本拓卷比對。”
蘇誠臉色微變:“這不合規矩!”
主司眼神一壓:“今日起審,規矩由我定,你若不敢比,那便由中樞定論。”
蘇誠無言,只得將卷奉上。
幾名吏員上前比拓,片刻后抬頭。
“印痕紋理不符,鳳鸞宮所用,與太后舊印出入三處。”
堂下一片嘩然。
貴妃得此消息,面色鐵青。
她本以為鳳鸞密庫焚毀,霍思言即便心細,也拼不出完整卷軸,更何況宗人府向來中立,不會輕易翻案。
可這一次,他們翻了。
一封筆跡還原卷勝了她三年布局。
她手中捏碎茶盞,冷聲一字未出。
宗人府主司起身,向案前朗聲道:“謝氏舊案,殘卷已明,鳳鸞所供為偽。”
“即日起,宗人府收回鳳鸞宮調印之權,另將鳳鸞宮所涉小吏押入天牢,交樞臺徹查。”
話音落地,謝知安在謝府書房收信,望著密函上宗人府的官印,不覺笑了。
他抬頭望天,天已轉晴。
鳳鸞宮深處,一陣脆響劃破靜寂。
貴妃拂袖掃落案上的茶盞,玉面含怒,眼神陰鷙。
“一封殘卷都能翻案,那些廢物是養著做什么的?”
蘇誠跪地,額貼冷磚,不敢出聲。
她冷冷道:“宗人府今日既敢斷我權,那些舊賬,也就沒必要客氣了。”
“去,把太后舊病私診一事翻出來,再添一封霍家舊債,霍思言既想玩明的,就陪她打一場陰的。”
蘇誠應聲退下,宮門卻在這時傳來通報。
“宗人府副吏來函,請鳳鸞宮于三日內遞交太后封印全卷,覆核舊印。”
貴妃愣住,隨即失笑。
“好一招殺回馬槍。”
與此同時,宗人府內。
主司望著手中來自太后的內批,神情微不可察。
那一封手批,只有一行小字:“宮印既涉舊人,交由宗人府重定。”
字跡雖顫,卻為太后親書。
這意味著太后未被完全掌控,或至少在貴妃手下仍存三分清明。
主司當即回令:“按舊例徹查。”
一邊召霍思言入府,安排她入宮核印。
謝府書房中,謝知安放下宗人府送來的折子,眉頭微蹙。
“她要親自入鳳鸞核印?”
太夫人冷道:“這步太險,宮里如今局勢不明,鳳鸞之中不知藏了多少眼線,她進去,若是栽了,不光自己,謝家也脫不了。”
謝知安卻輕聲回道:“她不去,這案就永遠查不到底。”
“我若不攔,那是信她,她若真有事,我替她扛。”
太夫人盯著他看了許久,終究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