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在距離那座透著原始粗獷氣息的“飛鳥寨”百步之外的隱蔽山坳中停了下來。凜冽的山風裹挾著潮濕的霧氣,吹拂著每一個人的臉頰,帶來刺骨的寒意。剩下的幾名影衛、秦家暗衛早已如同融入山林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散布在四周,警惕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寨墻之上,那些身著獸皮、手持弓弩的彪悍身影,也如同沉默的雕像般,冷冷地注視著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空氣中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這寨門緊閉,戒備森嚴,寨墻上那些人個個身手不凡,目光兇悍,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氣。看他們的穿著和武器,應該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古老部族,而且排外性極強。”風影壓低了聲音,對蕭煜和蘇傾離說道。他之前在西南邊陲執行任務時,也曾遇到過類似的部族,深知其難纏和不可預測。
蕭煜的目光依舊凝視著寨門上那栩栩如生的巨鳥圖騰,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那圖騰雖然粗獷,卻透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感,與蘇傾離母親手札中那個“鳥”形圖樣之間,似乎真的存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聯系。只是,這飛鳥寨與傳說中的“血鳳花”,又有著怎樣的關聯?
“傾離,”蕭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疲憊,“此地兇險未知,我們……還是先想辦法弄清楚這個部族的底細再說,不可輕舉妄動。”
蘇傾離點了點頭,清亮的眼眸中也充滿了凝重。她知道,硬闖絕非上策。這些與世隔絕的部族,往往有著自己獨特的生存法則和不為人知的詭異手段,一旦激怒了他們,后果不堪設想。
然而,當他們一行七人剛剛走出山坳,靠近那緊閉的寨門不足五十步時,寨墻之上,凄厲的獸骨號角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數十支閃爍著森冷寒光的狼牙箭矢,如同暴雨般從天而降,“咄咄咄”地射在了他們腳前的泥土地上,深入數寸,箭尾兀自顫抖!
“站住!外鄉人!再敢靠近一步!殺無赦!”一個粗獷而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警告聲,如同炸雷般從寨墻之上傳了下來!聲音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殺氣!
蘇傾離的心猛地一緊!這個飛鳥寨的反應,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激烈和排外!看來今日之事,恐怕難以善了。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和善無害的笑容,用盡量溫和的、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口音高聲道:“各位山上的好漢大哥請勿誤會!我們是來自遙遠東方的行商,途經此地,因為山路崎嶇,不慎迷失了方向,隨行的幾位兄弟又不幸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我們只想向各位討要一碗干凈的清水,順便打探一下出山前往最近城鎮的路徑,絕無半分惡意!”
她刻意隱瞞了自己懂醫術的身份,只說同伴染了風寒,一來是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惕,二來也是想看看對方的反應。如果這個部族真的如傳說中那般與世隔絕,對外界的藥物和醫術一無所知,那她貿然暴露自己的醫術,反而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猜忌。
寨墻之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商議著什么。隨即,又傳來那個粗獷的聲音,語氣卻依舊冰冷而強硬:“我們飛鳥寨從不與外鄉人往來!你們的死活,與我們無關!前面那條山澗,順流而下,便是出山的路!識相的,速速離去!否則休怪我們箭下無情!”
“好漢大哥!”蘇傾離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蕭煜一個眼神制止了。他看得出來,這些人是鐵了心不讓他們靠近。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氣氛越來越緊張之際,寨門旁邊一個用原木搭建的、看起來像是瞭望哨的簡陋箭塔之上,忽然探出了一個須發皆白、臉上布滿了深刻皺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破舊獸皮坎肩的老者。那老者手中拄著一根用某種不知名獸骨打磨而成的、頂端還鑲嵌著幾顆奇異黑色石頭的拐杖,渾濁的眼眸卻異常銳利,如同山林中的老鷹,仔細地打量著寨下的蘇傾離一行人。
他的目光在蕭煜和風影等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評估他們的實力和威脅,最終卻緩緩落在了蘇傾離腰間那個不經意間露出一角的、繡著一朵極其精致的七瓣蘭草圖案的藥囊之上。
“等一下!”那老者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身旁那些原本劍拔弩張的飛鳥寨勇士,聽到他的聲音,竟然都下意識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臉上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看來,這個老者在寨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老者的目光如同兩道利劍,直刺蘇傾離,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下面那個女娃兒……你腰間那個藥囊上面的蘭花圖案……可是出自江南杏林秦氏一脈?”
蘇傾離聞言,心中猛地一震!這個老者……竟然認得秦家的標記!雖然她這個藥囊上的蘭草圖案與秦家真正的族徽略有不同,但其中蘊含的秦家獨有的刺繡針法和清雅神韻,還是被他一眼認了出來!
蘇傾離強壓下心中的驚疑,上前一步,對著箭塔上的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聲音清朗地回答道:“老人家好眼力!晚輩蘇傾離,確與江南秦家有些淵源。不知老人家如何認得此物?”
那老者聽到“江南秦家”,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有驚訝,有追憶,有審視,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戒備。他沉默了片刻,仿佛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老朽乃是本寨的巫醫巴圖。幾十年前老朽年輕之時,也曾走出過這十萬大山,去過那繁華的中原之地……也曾有幸與一位姓秦的江南郎中,有過一面之緣,受過他指點之恩。”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蘇傾離身上,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也帶著一絲試探:“既然你是秦家故人,又恰好來到了我‘飛鳥寨’,那便隨老朽進來吧。老朽……有些話想問問你。只是……其他人,包括你身邊那個看起來病得不輕的漢子,都必須留在寨外!”
只允許蘇傾離一人進入?
“不行!”蕭煜第一個出聲反對,聲音冰冷,“要么,我們一同進入,要么我們一同離開!”
“王……”蘇傾離剛想開口阻止蕭煜,卻忽然感覺到身旁風影的身體猛地晃動了一下!她立刻轉過頭,只見風影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異常蒼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緊咬著牙關,似乎在極力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蘇傾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風影本就身受重傷,又中了南疆的陰毒,雖然經過她的救治和調理,暫時壓制住了傷情,但連日的奔波和風餐露宿,早已讓他身體的負荷達到了極限!此刻恐怕是再也支撐不住了!
蘇傾離當機立斷!她知道,現在絕不是逞強的時候!風影的性命危在旦夕!她必須盡快為他診治!
她抬起頭,迎上箭塔上老巫醫巴圖那雙銳利而探究的目光,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懇切:“巴圖老先生!晚輩蘇離,斗膽向您求一個恩典!我這位同伴,在路上遭遇奸人暗算,身中奇毒,又受了重傷!如今傷勢復發,性命垂危!還請老先生……能允許我們在貴寨左近,尋一處避風之地,暫歇片刻!讓晚輩為他施針救治!若因此驚擾了貴寨的安寧,晚輩……也愿一力承擔所有后果!”
她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既表明了情況的危急,又將姿態放得很低,同時也暗示了自己的醫術能力。
老巫醫巴圖看著蘇傾離眼中那份真摯的關切和堅定的決心,又看了看她身旁那個確實氣息微弱、臉色難看的風影,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