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三通鼓畢,崔琮整肅衣冠升堂。
沈清梧以功臣遺孀,且是三品誥命夫人的身份坐于堂側。
云家其余女眷,皆因其父兄之功,也有一座。
“云大夫人,本官已命人調取林侍讀的家狀,若是生辰八字吻合,云家終究是脫不了干系。”崔琮再次提醒沈清梧。
“崔寺卿辦案,便是這般兒戲?按本朝律法,凡涉巫蠱案,須有三名以上宗室親王監審。而今,不知崔寺卿請了哪三位親王,為何我一人也未曾瞧見?”沈清梧平靜回道。
“武王、賢王、仁王三位殿下即刻便到,云大夫人還是想想該如何狡辯為好。”
堂外,圍觀的百姓也開始了竊竊私語:
“武王不是在封地無召不得回嗎,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賢王向來和林家不對付,當年林相先一步搶走崔氏女為妻,到現在都還被記恨。看來崔寺卿是幫著云家。”
“就算是三位親王坐鎮又如何,如今鐵證如山,就算沒有坐實那布偶上的生辰八字是林侍讀的,云家也會因為此事被扒一層皮。”
“那如果這些東西都不是云家所出,而是被人栽贓陷害呢?”
“亦或者,這些物件本就是專為構陷云家而設,又當何解?畢竟云家當年蒼梧關一戰,實在是死得蹊蹺。要我說,那生辰八字就是云家人的。”
……
正當堂下議論紛紛之際,忽聞衙役高聲唱喝:“武王殿下到!賢王殿下到!仁王殿下到!”
三位親王幾乎同時踏入正堂。
與此同時,含青殿中的李赫辰正執筆批閱奏章,忽見劉能躬身疾步入殿,手中密信猶帶煙熏火燎之氣。
“啟稟陛下,大理寺急報,云府突然走水,金吾衛救火時,竟在廢墟中起獲巫蠱邪物若干,現下崔寺卿已押云氏眾人至大理寺候審。”
“既然是行巫蠱之術,讓崔琮按律法處置便是。此事云貴妃可已知曉?”李赫辰頭也不抬地繼續批著奏折。
“云家并未遞呈拜帖,此乃其一。再者,云貴妃尚在禁足期間,按制不得與外界通傳,理應不知曉宮外變故。”
“你且去將這消息透與她知曉,但不得讓她有半分動作。云氏近來愈發不知分寸,是該好生敲打一番了。橫豎云家男丁已絕,剩下些婦孺不過是無用的螻蟻罷了。”
李赫辰對云氏一族的存亡向來漠然。
在他心底深處,甚至涌動著趕盡殺絕的念頭。
云家的存在,就像一面照妖鏡,時刻映照著他最不愿面對的往事。
所有人都認為,蒼梧關那場血戰,云家滿門男兒以血肉之軀為他筑起生路,才換來他收復失地、問鼎東宮的功業。
可他不認!
他能坐上這個位置,靠的是真龍天命!
并非區區幾個武將的性命能換來的!
“奴才領命。”劉能躬身退下。
他到了永寧宮,卻也止步于宮門。
“貴妃娘娘,聽雜家一句勸,云家如今只剩滿門婦孺,若是連你也無法保下她們,那就是真的走上絕路了。”
留下這句話,劉能就直接離開了。
紫蘿守在宮門后,冷汗涔涔。
貴妃娘娘到現在還沒回來,她生怕劉公公會突然進來。
云家出事,看來貴妃娘娘早有預料,也不知道到底能否平安度過這一劫。
那廂。
云棲已扮作普通百姓混跡于人群之中,看著崔琮令人呈上的證據,嘴角微勾。
三位親王聽著司直唱報所有的證據。
“經查,這些布偶所繡生辰八字,皆為云家戰死蒼梧關的英烈。可惜當年尸骨殘缺難辨,否則倒能看清究竟仿的是哪位忠魂的模樣。”
此話一出,堂下頓時炸開了鍋,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天殺的!竟拿戰死英烈的生辰下咒?”
“云老將軍當年為救我斷了一條腿啊!我就從來沒有相信過云家人會行巫蠱之術。”
“方才你不是言之鑿鑿,說云家因舊怨生恨,才行此巫蠱之術么?怎的如今證據當前,反倒改了口風?”
“這……這……我不是受人蒙蔽嘛!”
三位親王也神色各異:
武王拍案而起,絡腮胡氣得直顫,指著站在下面的劉統領直接罵道:“好個賊喊捉賊!這分明是有人縱火栽贓!本王就說怎么平日里找不到云家絲毫錯處,今兒個倒是讓這等腌臜物件兒全部現于人前。”
賢王慢條斯理地摩挲著玉扳指,頗為贊同:“還好今日找了出來,不然三年前死的是云家滿門男丁,三年后死的可就是云家婦孺了。”
仁王向武王拱手道:“大哥此言差矣,劉統領今日分明是立了大功一件。若非林相府人提醒,他哪里會想得到去云府勘察一番?本王可得去林相面前替劉統領美言幾句,不能讓你今日白跑一趟。”
劉統領站在原地,身子已經抖成篩糠了。
他牙齒打著顫,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布偶并非林侍讀的生辰八字,那剩下的符紙和咒術可都是剛畫不久的死咒!”
這話他也不想說啊,但是沒辦法,今天他被林相的人叫去相府驅趕云家人和百姓,在外人看來,他就是林家的狗腿子。
既然做了狗腿子,主人總會保下他吧?
林家只手遮天,保他一個金吾衛統領,簡直易如反掌。
想到此,劉統領慢慢有了底氣。
云露華聞言柳眉倒豎,正待發作時,忽覺翠柳在袖口輕輕一扯。
順著侍女暗示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堂外人叢中瞥見云棲的身影,懸著的心這才稍安。
她眸光驟亮,反手便將那癱軟在地的游方道士揪了起來。
“你不是自稱道士么,倒是看看,這符紙是誰所畫?又畫的什么?”
那道士本欲狡辯,突然像是著了魔似的,將一切都全盤托出:
“這些符咒不過是貧道隨手所畫,唬人的玩意兒,根本……根本傷不得人。”
“何人指使你畫這些符咒?”云露華追問。
“那、那人戴著冪籬,貧道實在看不清面目。一出手就是一錠雪花銀,貧道平日畫上百張符也掙不來這些。這、這等冤大頭,自然他說畫什么,貧道就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