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卿詫異地看向謝淮安。
他難道不知道皇帝是讓他去送死嗎?
謝淮安蒼白的臉上掛著淺淡的微笑,眸光輕閃,眼底沒什么情緒:“兒臣有一個要求,還望父皇應(yīng)準(zhǔn)。”
“你盡管說,莫說是一個要求,多少個朕都應(yīng)允。”昭陽帝目露喜色。
“兒臣想請父皇應(yīng)允,允許太子妃隨行。”
謝淮安的目光挪到顧云卿身上,觸及到顧云卿略顯驚愕的眼神,謝淮安清潤的眼底閃過一抹狹促的笑意。
“這……”
昭陽帝深深地看了顧云卿一眼,有些猶疑。
謝淮安捂著胸口嗆咳一陣,臉色愈發(fā)蒼白,連帶著聲音都虛弱了幾分:“兒臣只有這一個要求,還望父皇應(yīng)準(zhǔn)。”
昭陽帝神色凝重,看著床上蒼白虛弱的兒子,這個孩子先天不足,病骨纏身,卻是他諸多皇子中品行最好的,若非……
罷了,或許這已是他們父子最后一次見面了,念著最后一絲骨肉親情,昭陽帝終究是準(zhǔn)了謝淮安的這個請求。
“太子妃,前往咸陽路途遙遠(yuǎn),你定要好好照顧太子,不得有誤,知道嗎?”昭陽帝看著顧云卿,沉聲道。
顧云卿斂眸行禮:“兒臣,遵旨。”
昭陽帝在東宮用過午膳后才起駕回宮,謝淮安得了恩典不必送駕,可顧云卿作為太子妃,卻不得不帶領(lǐng)東宮眾人跪送圣駕。
昭陽帝撩開車簾,目光寡淡地落在顧云卿頭頂,狀似隨意地問道:“太子妃,朕聽聞你還有個孿生妹妹,可有此事?”
顧云卿心中微動,斂眸答道:“回父皇,小妹福薄早夭,已經(jīng)不在了。”
“是嗎?”
昭陽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地上跪著的少女一眼,輕嘆一聲道:“太子的病能好,多虧太子妃了。”
顧云卿面不改色,恭謹(jǐn)?shù)溃骸斑@是臣媳的本分。”
“太子妃可知,國師曾經(jīng)預(yù)言太子命格特殊,活不過二十歲,除非有一命格奇特的女子與其婚配,方可獲得一線生機(jī)?”昭陽帝瞇起眼睛試探。
聽出昭陽帝言語中的試探,顧云卿抿了抿唇,答道:“太子殿下福澤深厚,兒臣不敢居功。”
“太子妃謙虛,太子能有今日,太子妃當(dāng)居首功。”
言罷,昭陽帝不再多言,放下簾子。
夏公公跟在昭陽帝身邊多年,見狀一甩拂塵,高聲道:“陛下回宮。”
“恭送父皇回宮,萬歲萬歲萬萬歲。”
目送昭陽帝的鑾駕離開后,顧云卿在惜文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眼神陡然間便得森冷無比。
“姑娘……”惜文擔(dān)憂地看著她。
顧云卿擺擺手,制止她繼續(xù)說下去,回頭沖她莞爾一笑:“惜文,你去看看殿下的藥煎好沒有。”
惜文有些茫然。
顧云卿沖她使了個眼神,惜文立馬會意:“是,奴婢這就去。”
顧云卿再次回到承恩殿時,謝淮安正在指揮人裝箱行李。
“茶葉多帶些,要新進(jìn)貢的,最好的。”
“是。”
“孤怕冷,那千金裘還有狐皮大氅,多帶幾件,不夠的話,就去問孤的母后要,順便給太子妃也要幾件,記得要最好的,最貴的!”
“是。”
“被褥也要多帶一些,還有孤的金絲軟枕,月影紗也都要帶上。”
“是。”
“派人去太醫(yī)院多取些藥材,要貴的,要稀罕的,多少都不嫌多。”
“是。”
“……”
看著殿里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一眾婢女,和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齻€大箱子,顧云卿的嘴角隱隱有些抽搐,皮笑肉不笑道:“殿下這是在做什么?”
“你回來了!”
見顧云卿回來,謝淮安驚喜地抬起頭,眉眼彎彎:“此去咸陽路透遙遠(yuǎn),你快來幫我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準(zhǔn)備的。”
“……”顧云卿一臉復(fù)雜,“殿下可知此次前往咸陽危險重重,兇多吉少。”
“我知道啊。”
謝淮安的態(tài)度出乎意料的坦然,看著顧云卿,笑得一臉吊兒郎當(dāng):“所以啊,我們更不能委屈自己了,不然多憋屈啊。”
“殿下!”
顧云卿加重了語氣,可當(dāng)她看到謝淮安那雙含笑的眼睛,又聯(lián)想到這人只剩下一個月的壽命,下意識緩和了語氣:“殿下可知何為時疫?那是會傳染的。”
怕謝淮安不知道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她又沉聲補(bǔ)充道:“是會死人的,會死很多人。”
若非時疫難以控制,前世昭陽帝也不會選擇“屠城”這么殘忍的方式。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一定要去。”
謝淮安的笑容有些蒼白,但那似乎只是顧云卿的錯覺,很快他又恢復(fù)了那副混不吝的語氣:“畢竟這可是個讓我名垂青史的好機(jī)會,還是千載難逢的那種。”
“殿下……”
謝淮安豎起一根手指點住顧云卿的嘴唇,不讓她再說,眉眼一彎,笑得輕浮又浪蕩道:“實不相瞞,我從小就有一個受萬人景仰的英雄夢,所以,我是不可能放棄這個機(jī)會的,美人勿怪。”
顧云卿深深地望著他,眉心輕蹙。
她似乎越來越看不透面前這個男人了。
誰都想當(dāng)英雄,可英雄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當(dāng)?shù)摹?/p>
可看著謝淮安瑩潤清亮的眸子,顧云卿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偏過頭不去看他,咬牙道:“那就遙祝殿下長命百歲了,畢竟只有活著的人還能稱得上英雄。”
“嗯?”謝淮安若有所思道,“那死了的呢?”
顧云卿冷嗤一聲,不客氣道:“旁人不好評價,但殿下這樣的,我們一般稱之為莽夫。”
謝淮安“咦”了一聲,面露嫌棄:“這也太難聽了。”
片刻之后,謝淮安眼珠轉(zhuǎn)了一圈,用手肘撞了撞顧云卿,沖著她擠眉弄眼道:“你說……咱們這算不算是度蜜月了。”
“蜜月?”顧云卿目露疑惑。
謝淮安笑著沖她眨了眨眼睛:“對啊,結(jié)婚后都要度蜜月的,新婚夫妻一起游山玩水,順便還能當(dāng)個英雄,多浪漫啊。”
“……”
顧云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游山玩水?
那怕不是窮山惡水吧!
而且誰家好人會去疫區(qū)搞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