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淵遲疑一瞬,垂眸走過去坐了下來。
“祁淵。”蕭祁凰語氣很認真,“雖然你出身龍衛閣,天生就有忠于皇族的使命,但男兒在世,最大的抱負是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你有能力,不必太過拘泥于自己的出身,也不必因此感到自卑,皇兄用人從來不在乎出身,我亦一樣。”
“臣知道。”祁淵斂眸,“臣愿意替殿下開疆拓土,成就女皇霸業。”
蕭祁凰表情微頓,目光落在他臉上,一時竟不知該嘆息他的榆木腦袋,還是感動他的忠誠。
雖然這么說也沒錯。
但開疆拓土為的是國家,建功立業為的是他自己……好吧,倘若他真的只為自己建功立業考慮,那祁淵也就不是祁淵了。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太拘泥于兒女情長,因為感情靠不住,他應該把眼光放長遠一點。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子,若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感情上,最終一定是以失望收尾。
蕭祁凰喝了口茶,到底沒把這番話說出來,而是緩緩點頭:“本宮的意思你能明白就好,總之你的將來不僅僅是執掌龍衛閣,更有廣袤疆場等著你,眼光還是要放得長遠一點。”
祁淵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的言下之意,只是點了點頭,確定蕭祁凰沒有別的事情要問他之后,謹守著臣子本分,很快站起身,告退離開。
蕭祁凰獨自坐了片刻,仔細思索一番之后,確定自己現在沒有心思去想感情之事——不管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她都不想浪費精力。
于是她起身往內殿走去:“更衣,去榮陽侯府。”
……
時隔三年,這是明月第一次踏進榮陽侯府。
跟三年前一樣,惡心得讓她反胃。
從走進大門開始,她就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府里的下人見到她,雖然恭敬地行了禮,但態度散漫,眼神游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總帶著幾分打量和探究,隱隱還帶著幾分輕視。
明月心里清楚,自從母親過世,她跟父親鬧僵之后,她在侯府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如今庶出的二小姐姜靜月,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
侯府三年沒有當家主母,一直是妾室徐姨娘操持中饋。
徐姨娘膝下一兒一女,長子姜書瑞,年十八,就是那個截胡了自己父親續弦的侯府公子,女兒姜靜月,年十六,已經議了親事。
三年執掌中饋,自然要奠定自己的地位,為自己女兒爭取更多的好處。
甚至就連截胡續弦一事,未必沒有徐姨娘從中出主意,只為了不讓其他女人進府奪了她的掌家大權,只是姜書瑞太蠢,以至于侯府名聲盡毀,榮陽侯大權被奪,他以后能不能順利襲爵,尚是個未知數。
明月對此毫不在意。
她離開三年,此次回來只是為了給母親上炷香,對侯府嫡女的身份早已不稀罕。
她沒打算搭理誰,不管那個名義上的父親說什么,要求她做什么,她都不會答應。
可她還是低估了人性的無恥。
抵達祠堂外,才發現榮陽侯府家主——二十年前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的榮陽侯,三年前要接外室進門而間接逼死發妻的負心漢,姜明月反目成仇的父親,此時正坐在侯府祠堂外太師椅上,好整以暇地等著她,不知已等了多久。
偌大的庭院里安靜無聲。
左右兩側站著侯府家丁護衛,陣仗不小,明月轉頭環顧一周,家丁連同護衛一共二十人。
年方不惑的榮陽侯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儼然一副當家主子的姿態,即便是坐著,也不妨礙他用一種睥睨不屑的眼神看著明月——這個他眼中叛逆不孝的女兒,跟她那個心胸狹隘的母親一樣,都不是溫柔賢良的性子,讓他打從心底里生出一股厭惡來。
“我還以為你從此遠走高飛,再也不回這個家了。”榮陽侯聲音陰沉,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原來你還知道侯府有你的親人。”
明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雖然她恨他入骨,但不得不承認,年過四十的榮陽侯依舊英武不凡,五官輪廓看得出年輕時的俊美——當年跟他一起封侯的幾位武將,榮陽侯是最年輕最好看的一個。
既有武將的冷硬,又有文人的儒雅。
所以當年讓她的母親才會死心塌地地愛上他。
可事實證明,外表再怎么優秀的男人,骨子里都是風流好色之輩,改不了自己的本性,府中妻妾同娶,外面還要養一個外室,連自己多年打拼下來的名聲都不顧,可見本性之卑劣無恥。
明月冷眼看著他:“我只是回來給母親上炷香。”
榮陽侯面色陰沉:“你如今真是目中無人到了極致,我這個父親就坐在你面前,你卻連一個稱呼都沒有,你母親就教出你這么一個目無尊長的女兒?”
“住口!”明月臉色驟冷,聲音如裹著冰渣子,“你沒資格提我的母親!”
榮陽侯霍然起身:“放肆!誰允許你如此跟我說話?”
“榮陽侯請息怒。”站在明月身側一直沒出聲的蘇喜寶,見父女二人之間劍拔弩張起來,趕緊開口安撫,“長公主殿下有令,明月回來給侯夫人上一炷香就可以回宮去,不許任何人欺負了明月姑娘——哦對,是姜令侍。”
榮陽侯臉色一變,轉頭看向蘇喜寶:“你說什么?”
“皇上封姜姑娘做了棲凰宮令侍,從五品女官。”蘇喜寶笑著說道,“這是皇上的恩典。”
榮陽侯瞳眸驟縮,不敢置信地看向明月:“你要留在宮里做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