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蠟丸在林燼掌心被體溫焐得微熱,那股苦澀的藥香絲絲縷縷地鉆入鼻腔,像一只冰涼的手,勉強(qiáng)按住了她體內(nèi)那頭剛剛被強(qiáng)行塞回囚籠的兇獸?;氐健笆斑z齋”,她幾乎是立刻將蠟丸捏碎,露出里面一顆深褐色、散發(fā)著濃郁苦辛氣味的藥丸。沒有猶豫,就著冰冷的礦泉水吞服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氣息瞬間從胃部擴(kuò)散開來,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它不像“九曜”那種凍結(jié)靈魂的兇戾冰寒,更像是在滾燙的巖漿表面覆蓋了一層薄冰。體內(nèi)那股蠢蠢欲動、隨時要撕碎一切的狂暴意志,在這層“薄冰”的覆蓋下,暫時變得模糊、遲滯,如同被投入了深沉的睡眠。深入骨髓的寒意雖然依舊盤踞,卻不再像無數(shù)根冰針般瘋狂穿刺神經(jīng),而是變成了一種沉重的、彌漫性的冰冷麻木感。
林燼倒在工作室角落那張窄小的行軍床上,連濕透的衣服都無力更換。身體的虛脫感如同潮水,瞬間將她吞沒。眉心那道淡紅色的符印灼痕隱隱作痛,提醒著不久前那場生死一線的恐怖。意識沉入黑暗之前,楚珩那句“帶好你的‘眼睛’”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
再醒來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雨不知何時停了,鉛灰色的天空堆積著厚重的云層,將最后一絲天光也吞噬殆盡。城市華燈初上,霓虹的光污染透過窗戶,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斑。
體內(nèi)的“薄冰”感依舊存在,壓制著兇獸的躁動,但也帶來一種奇異的遲鈍和疲憊。林燼掙扎著坐起身,感覺每一塊骨頭都像是生了銹。她摸索著打開燈,慘白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桌上,那枚染血的古玉和裝著青銅劍殘留物的金屬盒依舊靜靜躺著,像兩座沉默的墓碑。
她強(qiáng)撐著洗了把冷水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色連帽衛(wèi)衣和黑色工裝褲,將風(fēng)衣套在外面。想了想,她又將那把精鋼刻刀仔細(xì)地藏進(jìn)袖口的暗袋,冰冷的金屬觸感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最后,她將楚珩給的那張鑲嵌著暗金紋路的黑色卡片——“鑰匙”——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仿佛能直接滲入骨髓。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燼徹底沉入地平線,黑暗如同濃墨般徹底籠罩了城市。林燼裹緊風(fēng)衣,帽檐壓低,如同一個融入夜色的幽靈,匯入了城南舊城區(qū)濕漉漉的街巷。空氣里彌漫著雨后泥土的腥氣、老房子散發(fā)的陳舊霉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城市隱秘角落的躁動。
城南舊貨市場,白天是個充斥著真假難辨舊貨、討價還價聲浪的嘈雜之地。此刻,夜幕降臨,巨大的鐵柵門緊鎖,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圈,更添幾分破敗陰森。市場正門一側(cè),有一條狹窄得僅容兩人并肩通過的巷子,入口處掛著一塊被油煙熏得烏黑的木牌,上面用褪色的紅漆寫著兩個模糊的大字:槐樹巷。
巷子幽深,兩側(cè)是斑駁的高墻,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巷子盡頭,一盞功率極低、散發(fā)著慘淡黃光的老式白熾燈泡,在夜風(fēng)中微微搖晃,光影搖曳,如同鬼火。燈泡下方,一扇破舊的紅漆木門緊閉著,門上貼著兩張?jiān)缫淹噬?、紙張脆裂、畫工粗糙的門神畫像。左邊持鞭,右邊舉锏,面目模糊不清,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那兩張臉孔反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和猙獰,仿佛不是守護(hù),而是某種陰森的警告。
空氣在這里似乎都凝滯了,彌漫著一股陳年灰塵、朽木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香灰混合著鐵銹的怪異氣味。巷子里空無一人,只有林燼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邊鼓噪。
就是這里了。午夜零點(diǎn),槐樹巷盡頭,紅漆木門。
林燼攤開手掌,那張觸手冰涼的黑色卡片在昏黃燈光下,邊緣的暗金紋路隱隱流動著幽光。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和體內(nèi)因靠近此地而隱隱傳來的、被“薄冰”壓制下的兇獸的躁動低鳴。按照楚珩所說,她將卡片小心翼翼地、平整地貼在了兩扇門板之間那道狹窄的門縫上。
卡片接觸木門的瞬間,異變陡生!
卡片上的暗金紋路驟然亮起!如同被激活的電路板,流淌出熾熱熔金般的光輝!這光芒并非向外擴(kuò)散,而是如同活物般,沿著粗糙的木門紋理,瞬間蔓延開來!構(gòu)成一個覆蓋了整個門板的、復(fù)雜到令人目眩的、由流動光絲組成的巨大符文!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見、卻仿佛直接震動靈魂的嗡鳴響起!那兩張褪色的門神畫像,在流動的金色符文映照下,那雙模糊的眼睛似乎極其短暫地、極其詭異地轉(zhuǎn)動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守衛(wèi)被喚醒!
緊接著,沒有鎖舌彈開的聲響,沒有門軸轉(zhuǎn)動的吱呀。那扇看似沉重緊閉的紅漆木門,就在林燼的眼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無聲地、平滑地向內(nèi)“融化”開來!門板變得透明、扭曲,最終徹底消失!門后露出的,不是預(yù)想中的舊貨市場倉庫或后巷,而是一片翻滾涌動的、如同濃墨般的黑暗!那黑暗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聲音!
一股冰冷、陳舊、混雜著無數(shù)難以名狀氣息的“風(fēng)”,從門后的黑暗中猛地倒灌出來!吹得林燼風(fēng)衣獵獵作響,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風(fēng)中帶著陳舊紙張的霉味、奇特的草藥辛香、淡淡的血腥鐵銹氣、隱約的腐爛氣息、還有一絲……非人的、冰冷的腥氣!比市局法醫(yī)室更復(fù)雜,更古老,更……危險!
這就是“隱市”的氣息!
林燼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腔!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體內(nèi)的“九曜”似乎對這黑暗和氣息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共鳴,在“薄冰”之下發(fā)出一聲貪婪而兇戾的低吼,震得她識海嗡嗡作響!眉心那道符印灼痕也隱隱發(fā)熱!
就在這時,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帶著熟悉的微涼溫度,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楚珩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悄無聲息,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
“別怕,跟緊我?!彼穆曇粼诙享懫?,依舊是那種帶著點(diǎn)慵懶的調(diào)子,但在這詭異的環(huán)境下,卻奇異地帶著一絲令人心安的沉穩(wěn)力量。“這里的‘風(fēng)’,吹久了,容易迷路?!彼庥兴傅乜戳艘谎坶T后那片翻滾的濃墨黑暗。
楚珩換了一身裝束。不再是聽雨軒里的中式立領(lǐng),而是一件剪裁利落的深黑色立領(lǐng)沖鋒衣,拉鏈拉到下頜,襯得他下頜線更加清晰冷硬。他看起來精神不錯,左手掌心的傷似乎對他毫無影響。
他沒有多言,率先一步,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那片翻滾的濃墨黑暗之中。他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噬,只留下一句余音:“記住,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別亂碰東西,別離開我三步之外?!?/p>
林燼看著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黑暗入口,心臟在狂跳與體內(nèi)兇獸的低吼中幾乎要炸開??謶秩缤涞奶俾p繞著四肢,但身后是冰冷的現(xiàn)實(shí)和體內(nèi)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定時炸彈,身前是唯一可能通向答案和生存的路徑。
她沒有再猶豫。攥緊了袖中的刻刀,感受著“定魂丹”帶來的那層脆弱的“薄冰”,深吸一口那混雜著無數(shù)詭異氣息的冰冷“風(fēng)”,猛地一步踏入了門后的黑暗!
瞬間,天旋地轉(zhuǎn)!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水膜!
預(yù)想中的腳踏實(shí)地感并未傳來。腳下是濕滑、冰冷、微微起伏的觸感,如同踩在某種巨大生物的粘滑脊背上!眼前并非徹底的黑暗,而是驟然轉(zhuǎn)換的光怪陸離!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條……無法形容的“街道”上。
頭頂不是天空,而是望不到頂?shù)?、翻滾涌動著幽綠色和暗紫色光芒的濃霧,偶爾有巨大而扭曲的、如同某種深海生物內(nèi)臟般的陰影在霧中緩緩蠕動游過,投下令人心悸的龐大暗影??諝庵衅≈鵁o數(shù)細(xì)小的、散發(fā)著微弱光芒的孢子或塵埃,如同活著的星辰。
街道兩旁,并非磚石建筑,而是無數(shù)巨大、扭曲、虬結(jié)盤繞的、散發(fā)著金屬或木質(zhì)光澤的……根須?或者說是某種難以名狀生物的粗大“血管”?這些根須或血管構(gòu)成了天然的“店鋪”框架。上面懸掛著千奇百怪的“招牌”:有的是一塊散發(fā)著磷火的骨頭,上面用某種黑色液體書寫著扭曲的符文;有的是一顆懸浮的、不斷轉(zhuǎn)動的水晶眼球,投射出變幻的光影文字;有的干脆就是一張不斷開合、露出森白利齒的獸皮,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嘶啞低語。
地面上鋪著某種粗糙、布滿孔洞、踩上去會發(fā)出輕微“噗嘰”聲的暗紅色“菌毯”。菌毯下,似乎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東西在蠕動。
這就是鬼市!一個依托于現(xiàn)實(shí)空間,卻又扭曲了物理法則的隱秘之地!
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人”在街道上穿梭。有穿著長袍、兜帽遮臉、周身縈繞淡淡煙霧的;有皮膚覆蓋著鱗片或甲殼、眼睛閃爍著非人光芒的;有干脆就是一團(tuán)飄忽不定、內(nèi)部閃爍著點(diǎn)點(diǎn)星光的霧氣;甚至還有一個坐在巨大蟾蜍背上、穿著破爛道袍、手里搖著銅鈴的老者……空氣中充滿了各種語言、嘶鳴、低語、甚至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意念交流,匯成一片混亂而嘈雜的聲浪背景。
林燼的太陽穴瞬間傳來尖銳的刺痛!她的“死亡記憶”能力,在這里如同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被動地、瘋狂地接收著來自四面八方、無數(shù)物品上殘留的、混亂疊加的死亡印記碎片!它們不再是清晰的片段,而是扭曲、尖叫、哀嚎、瘋狂的低語、冰冷的觸感、腐爛的氣味……無數(shù)破碎的信息洪流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jìn)她的意識!眼前的世界瞬間被疊加了無數(shù)重影和血腥的幻象!
“呃……”她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眼前發(fā)黑,體內(nèi)被壓制的寒意又開始蠢蠢欲動!
一只強(qiáng)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楚珩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側(cè),他的手掌依舊微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力量。
“收斂心神!把那些‘雜音’當(dāng)成背景!”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穿透了林燼意識中的混亂風(fēng)暴,“你的‘眼睛’太敏感,這里到處都是‘歷史’的殘?jiān)T囍帘蔚裟切┳钊醯摹⒆罨靵y的信號,只捕捉你需要的、或者最強(qiáng)烈的那個點(diǎn)。就像在古董堆里,一眼找到最值錢的那件真品?!?/p>
林燼咬緊牙關(guān),額頭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她努力按照楚珩的話去做,拼命地集中精神,試圖在這片混亂的死亡信息海洋中,建立起一道脆弱的堤壩。這比她想象中難上百倍!那些尖叫和幻象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撕扯著她的意識防線。體內(nèi)“九曜”的低吼也變得更加清晰,帶著一種對這些混亂能量的貪婪渴望!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旁邊一根巨大根須的陰影里“滑”了出來,無聲無息地?fù)踉诹藘扇嗣媲啊?/p>
那是一個侏儒。身高不足一米,穿著一件用無數(shù)碎布和獸皮拼接而成的、骯臟油膩的長袍,幾乎拖到地上。他的腦袋奇大,光禿禿的頭頂布滿褶皺和暗綠色的斑點(diǎn),一雙眼睛大得出奇,幾乎占據(jù)了半張臉,眼珠是渾濁的黃色,沒有瞳孔,像兩顆劣質(zhì)的玻璃珠。他咧著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如同鯊魚般的細(xì)密尖牙,發(fā)出“嘶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聲。
“喲嗬嗬……瞧瞧這是誰?”侏儒的聲音尖細(xì)刺耳,帶著濃重的痰音,渾濁的黃眼珠貪婪地在楚珩和林燼身上掃視,“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夜梟’大人嗎?真是稀客啊稀客!怎么,今天也來淘換點(diǎn)‘硬貨’?還是……又嗅到什么‘腥味’了?”他最后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充滿了不懷好意的試探。
楚珩停下腳步,臉上掛起他那招牌式的、慵懶中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眼神卻銳利如刀:“老蝰,收起你那套把戲。今天沒空陪你玩猜謎。”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被稱為“老蝰”的侏儒縮了縮脖子,渾濁的黃眼珠里閃過一絲忌憚,但貪婪很快又占據(jù)了上風(fēng)?!昂俸伲箺n大人還是這么不近人情?!彼曛菔萑珉u爪般的手,目光卻像黏在了林燼身上,“這位……眼生得很???嘖嘖,好重的‘陰氣’……好兇的‘煞’!夜梟大人從哪里淘換來的‘寶貝’?這‘品相’,這‘氣場’,在鬼市可不多見??!”他一邊說著,一邊竟然伸出枯瘦的手指,試圖去碰觸林燼垂在身側(cè)的手!
林燼渾身汗毛倒豎!那枯瘦的手指帶著一股濃烈的尸臭和腐爛魚腥味!體內(nèi)被壓制的“九曜”似乎感受到了冒犯,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咆哮!林燼的左眼瞳孔深處,一點(diǎn)極淡的金芒不受控制地一閃而逝!
楚珩的動作更快!他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恰好擋在了老蝰和林燼之間。他沒有動手,只是微微垂眸,目光冰冷地落在老蝰那只伸出的枯手上。
老蝰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縮回手,渾濁的黃眼珠里瞬間充滿了驚懼!他臉上的貪婪笑容僵住,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冰冷的根須上。
“管好你的爪子,老蝰?!背竦穆曇舨桓撸瑓s如同淬了冰的刀鋒,“她是我的人。再亂伸,我不介意幫你‘修剪’一下。”
老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誤會!誤會!夜梟大人息怒!小的就是……就是職業(yè)病犯了,見獵心喜,見獵心喜!嘿嘿……”他一邊干笑著,一邊飛快地瞥了林燼一眼,那眼神中的貪婪被深深的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取代。
“少廢話。”楚珩懶得跟他虛與委蛇,“我要的東西,有眉目了嗎?”
老蝰渾濁的眼珠飛快轉(zhuǎn)動,似乎在權(quán)衡著什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壓低聲音,帶著一種神秘兮兮的口吻:“夜梟大人要找的那個‘引子’……嘿嘿,消息嘛,老蝰這里自然是有一點(diǎn)的。不過嘛……”他搓著手指,做出一個不言而喻的手勢。
楚珩冷哼一聲,隨手拋過去一個東西。那是一枚造型古樸、邊緣磨損嚴(yán)重、帶著暗沉血沁的玉扣。
老蝰眼睛一亮,如同餓狗撲食般接住玉扣,放在鼻子下貪婪地嗅了嗅,渾濁的黃眼珠里爆發(fā)出精光:“好東西!好東西!謝夜梟大人賞!”他小心翼翼地將玉扣揣進(jìn)懷里,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您要找的那‘引子’的氣息……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在‘百骸坊’!有人看到它被‘血帆’的人拿走了!”
“百骸坊?血帆?”楚珩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沒錯!”老蝰用力點(diǎn)頭,枯瘦的手指指向街道深處某個方向,“就在前面拐角,掛著‘千骨燈’的那片地界!‘血帆’那幫瘋子最近在那邊盤踞,神神秘秘的,像是在準(zhǔn)備什么‘大買賣’!夜梟大人您可要當(dāng)心,那幫家伙……邪性得很!”
楚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理會老蝰,對林燼低聲道:“走。”
兩人再次匯入鬼市光怪陸離的人流(如果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能稱為“人”的話)。林燼強(qiáng)忍著意識中依舊翻騰不休的死亡信息碎片和體內(nèi)兇獸的蠢蠢欲動,緊跟在楚珩身后。她忍不住低聲問:“‘血帆’是什么?‘引子’又是什么?”
“‘血帆’是一群信奉血肉祭祀和古老邪術(shù)的瘋子團(tuán)伙,在隱市里臭名昭著,做事毫無底線。”楚珩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中顯得異常清晰冷靜,“‘引子’,就是能激活‘喚靈引’的特定媒介。趙家滅門案,那把青銅劍是‘喚靈引’的載體,但激活它、讓它轉(zhuǎn)移到趙老板身上的,必然還有一個更核心、更強(qiáng)大的‘引子’。找到它,才能順藤摸瓜揪出背后的‘喚靈者’?!?/p>
他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林燼熟練地在擁擠怪異的“街道”上穿行,避開那些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攤位和奇形怪狀的行人。越往老蝰所指的方向走,空氣似乎越發(fā)粘稠冰冷。街道兩旁那些由巨大根須構(gòu)成的“店鋪”也變得更加詭異:有的門口掛著風(fēng)干扭曲的怪異獸首;有的擺滿了浸泡在渾濁液體里的各種器官標(biāo)本;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也越發(fā)濃重。
終于,在一個拐角處,楚珩停下了腳步。
眼前豁然出現(xiàn)一片相對開闊的區(qū)域。這里的地面不再是暗紅色的菌毯,而是鋪滿了慘白的、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骨頭!有人骨,有獸骨,甚至還有一些無法辨認(rèn)的巨大骨骼碎片,在幽暗的光線下散發(fā)著森然的冷光。這片“骨地”中央,聳立著一座用巨大、粗糲的黑色骨骼搭建而成的、形似船帆的詭異建筑!帆布并非布料,而是由無數(shù)張剝下的人皮縫合而成,在幽綠色的天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暗紅近黑的油膩光澤!帆布上,用某種凝固的暗色液體,繪制著一個巨大的、扭曲的、仿佛無數(shù)痛苦面孔融合而成的詭異符號!
“血帆”的據(jù)點(diǎn)!百骸坊!
一股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怨念氣息撲面而來!林燼體內(nèi)的“九曜”瞬間發(fā)出了興奮而貪婪的低吼!眉心符印灼痛!眼前的世界再次被疊加了無數(shù)血腥恐怖的幻象!斷肢殘??!痛苦哀嚎!絕望的面孔!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強(qiáng)烈、清晰!
而在那巨大的人皮帆布之下,骨帆建筑的入口陰影處,似乎堆放著一些東西。其中一件,被一張沾滿暗褐色污跡的帆布覆蓋著,但帆布勾勒出的輪廓……像是一尊人形陶俑!一種極其微弱、卻讓林燼瞬間汗毛倒豎的熟悉氣息——混雜著陰冷、怨毒、以及一絲與青銅劍符文同源的邪異波動——正從帆布下隱隱透出!
是它!那尊唐代的、面帶詭異微笑的陶俑!下一個可能的目標(biāo)!
林燼的心臟驟然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