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那尊陶俑的眼睛。"楚珩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細線,刺入林燼混沌的意識,"那是'活俑',看久了會把你的魂兒吸進去。"
林燼猛地別開視線,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分明看到帆布下陶俑的輪廓詭異地蠕動了一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更可怕的是,當她視線掃過陶俑頭部位置時,一股陰冷粘稠的觸感如同實質(zhì)般纏上她的眼球,似乎要順著視神經(jīng)爬進大腦深處!
"那不是普通的陶俑。"楚珩拉著她退到一根虬結(jié)的黑色骨柱后,聲音壓得極低,"唐代的'鎮(zhèn)墓兇俑',用活人封入陶土燒制而成。里面封存的怨氣足夠讓一整個村子的人發(fā)狂。"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骨帆建筑前游蕩的幾個身影,"看來'血帆'的人打算用它做點什么大買賣。"
林燼的胃部一陣抽搐?;钊朔馊胩胀??她想起修復青銅劍時看到的那些戰(zhàn)場嘶吼和絕望哭嚎,又想起趙家別墅里那把沾滿鮮血的兇器。如果這尊陶俑真的落到"喚靈者"手里......
"我們得毀了它。"她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驚訝的決絕。
楚珩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勇氣可嘉,但你現(xiàn)在連體內(nèi)的'九曜'都控制不住,拿什么去毀掉一尊被'血帆'重點看守的兇俑?"他指了指骨帆建筑周圍游蕩的身影,"看到那些'骨哨'了嗎?"
林燼順著他的指引望去。三個披著暗紅色斗篷的身影在骨帆建筑周圍逡巡,斗篷下露出的不是手腳,而是森白的骨爪!更詭異的是他們的頭部——沒有五官,只有一張光滑的、如同瓷器般慘白的平面,上面用暗紅色的顏料畫著簡筆畫般的笑臉。每當他們移動時,脖頸處就會發(fā)出細微的、如同骨笛般的"嗚嗚"聲。
"'血帆'的看門狗,"楚珩冷笑,"沒有視覺,但對活人的氣息和情緒波動極其敏感。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靠近十步之內(nèi)就會被發(fā)現(xiàn)。"
仿佛印證他的話,其中一個"骨哨"突然停下腳步,那張畫出來的笑臉轉(zhuǎn)向他們藏身的骨柱方向。林燼瞬間屏住呼吸,體內(nèi)的"九曜"似乎也感應(yīng)到危險,暫時收斂了躁動。她死死攥住袖中的刻刀,冰冷的金屬觸感刺入掌心,帶來一絲清醒。
"骨哨"歪著頭"聽"了幾秒,脖頸處的骨笛聲時高時低,最終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又繼續(xù)它的巡邏。
楚珩輕輕呼出一口氣:"先找'百曉齋'。我們需要更多情報。"
他帶著林燼繞開骨帆建筑,鉆進一條由巨大肋骨構(gòu)成的狹窄通道。通道內(nèi)壁上掛滿了風干的、不知名生物的肢體內(nèi)臟,散發(fā)出濃郁的**氣息。林燼強忍著嘔吐的沖動,緊跟在楚珩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骨質(zhì)地面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出現(xiàn)一個由無數(shù)頭骨堆砌而成的圓形廣場。廣場中央,一棵通體漆黑的枯樹扭曲生長,枝干上掛滿了大小不一的銅鈴,無風自動,發(fā)出清脆卻莫名令人心悸的聲響。樹下擺著一張看似普通的紅木書案,案后坐著一位穿灰色長衫、戴圓框眼鏡的老者,正慢條斯理地翻著一本泛黃的古籍。
與周圍詭異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是,書案上擺著一盞造型現(xiàn)代的LED臺燈,冷白的光線將老者周圍照得如同白晝。更違和的是,老者左手邊放著一臺最新款的平板電腦,屏幕上不斷滾動著某種類似股票行情的圖表。
"百曉齋主,"楚珩在林燼耳邊低語,"隱市里消息最靈通的老狐貍。待會別亂說話。"
他們走近書案,老者頭也不抬,繼續(xù)翻著書頁:"夜梟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帶著一種老學究的腔調(diào)。
"齋主客氣。"楚珩隨手從懷里摸出一個錦囊,放在書案上,"一點心意。"
錦囊口微微敞開,露出里面幾枚青黑色的、表面布滿細密紋路的種子。老者鏡片后的眼睛微微一亮,枯瘦的手指輕輕撥開錦囊看了一眼,隨即滿意地合上書冊:"'幽冥藤'的種子?夜梟大人這次出手倒是大方。"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林燼,在她左眼位置停留了一瞬,"這位姑娘身上的'東西',可不簡單啊。"
林燼心頭一跳。老者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直接看穿她體內(nèi)蟄伏的"九曜"。
楚珩不動聲色地擋了擋:"我這次來,是想打聽兩件事。第一,'血帆'最近在百骸坊搞什么名堂?第二,那尊唐代兇俑的來歷和買家信息。"
老者慢悠悠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香清冽,與周圍**的氣息形成鮮明對比:"第一個問題,三十個'陰德錢'。第二個問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燼一眼,"得用別的'東西'換。"
楚珩瞇起眼:"齋主想要什么?"
老者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整齊得過分的白牙:"不急,先回答第一個問題。"他放下茶盞,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了幾下,調(diào)出一張模糊的照片,"三天前,'血帆'從'掘墓人'手里收了那尊兇俑,代價是七個活祭品的魂魄。據(jù)我所知,他們準備在下次'血月'時舉行一場大型喚靈儀式。"
照片上,三個披著暗紅斗篷的身影正圍著一尊被帆布半遮的陶俑舉行某種儀式,陶俑露出的部分隱約可見一張詭異的笑臉。
"至于買家......"老者突然轉(zhuǎn)向林燼,"姑娘,可否讓老朽看看你的左手?"
林燼警覺地后退半步,楚珩也瞬間繃緊了身體:"齋主這是何意?"
老者不慌不忙地從書案抽屜里取出一個古樸的羅盤,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zhuǎn),最后顫顫巍巍地指向林燼:"這位姑娘身上帶著'引子'的氣息,而且......"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品嘗空氣中的某種味道,"她接觸過那把青銅劍,對不對?"
林燼心頭巨震!她確實帶著從青銅劍上刮下的殘留物!那盒被她貼身藏著的金屬小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楚珩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齋主的情報網(wǎng)果然名不虛傳。"
老者擺擺手:"別緊張,老朽對打打殺殺沒興趣。只是......"他盯著林燼,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姑娘若愿意讓老朽取一滴血,作為交換,老朽不僅告訴你兇俑的來歷,還額外奉送一條關(guān)于你體內(nèi)'那位'的消息。"
"不行!"楚珩斷然拒絕,"她的血不能外流。"
林燼卻突然開口:"什么消息?"聲音嘶啞卻堅定。
老者笑了,從書案下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青銅小鼎:"關(guān)于當年是誰把你選為'容器'的消息。"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林燼心上!她體內(nèi)的"九曜"似乎也被觸動,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震得她骨骼發(fā)麻。師父臨終前模糊的囈語、那些殘缺筆記上的只言片語、還有體內(nèi)這個隨時可能吞噬她的恐怖存在......所有謎團的源頭,或許就在眼前這個詭異老者手中!
楚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別沖動!在隱市里,一滴血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林燼掙開他的手,直視老者:"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老者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掏出一塊殘破的玉牌,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與林燼師父遺物中某個符號極其相似的印記:"認得這個嗎?"
林燼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符號!師父的筆記本上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每次出現(xiàn)都伴隨著"大劫"、"容器"之類的可怕字眼!
"齋主好手段。"楚珩冷笑,"連'清肅派'的密符都能弄到。"
老者將玉牌收回懷中:"如何?一滴血換兩條命——你的,和你師父的。"
師父?!林燼的心臟幾乎停跳!師父不是已經(jīng)......難道......
她不再猶豫,伸出左手:"怎么?。?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從書案下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放心,老朽只取指尖一滴。"
楚珩還想阻止,林燼已經(jīng)將手指按在了青銅小鼎邊緣。銀針輕輕刺入她的食指,一滴暗紅色的血珠滲出,落入鼎中。
嗤——!
血珠接觸青銅鼎底的瞬間,竟然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發(fā)出細微的嘶鳴!更詭異的是,那滴血不是靜止的暗紅,而是內(nèi)部隱約流轉(zhuǎn)著一絲極淡的金芒!
老者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嚴肅:"果然......"他迅速蓋上鼎蓋,將一個小瓷瓶推給林燼,"按在傷口上。"
瓷瓶中是某種淡綠色的粉末,接觸傷口的瞬間帶來一陣清涼,止血效果奇佳。
"現(xiàn)在,兌現(xiàn)你的承諾。"楚珩的聲音冷得像冰。
老者點點頭,從書案下取出一個泛黃的羊皮卷軸:"唐代天寶年間,西南邊陲有個叫'千尸冢'的古墓群,這尊兇俑就是從那里面挖出來的。它本是一對,另一尊至今下落不明。"他展開卷軸,上面用暗紅色的顏料繪制著兩尊一模一樣的陶俑,唯一區(qū)別是一尊笑,一尊哭,"它們不是普通的陪葬品,而是某種'門'的鑰匙。"
"門?"林燼皺眉。
"通往'九幽'的門。"老者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低沉,"或者說,通往'九曜'故鄉(xiāng)的門。"
林燼體內(nèi)的兇獸聽到這個詞,突然劇烈躁動起來!一股冰冷的洪流從脊椎直沖大腦,她的左眼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一絲金芒閃過!
老者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變化,語速加快:"至于買家,是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人,自稱'牧靈人'。他付給'血帆'的定金是一塊刻滿符文的骨頭,據(jù)說是從某個上古遺跡中帶出來的。"他頓了頓,"而你的師父......"
突然,整個廣場上的銅鈴同時劇烈搖晃起來!刺耳的鈴聲如同千萬只毒蜂振翅,震得人頭皮發(fā)麻!老者臉色大變,猛地合上羊皮卷:"有人觸動了警戒!你們得馬上離開!"
楚珩一把拉起林燼:"走!"
他們剛沖出幾步,身后就傳來"骨哨"特有的骨笛聲!林燼回頭一看,三個無面的紅斗篷身影正從通道口涌出,脖頸處的骨笛發(fā)出刺耳的警報!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人手中捧著一個打開的盒子,盒中赫然是一塊正在蠕動的、布滿符文的暗紅色肉塊!
"血帆的'尋蹤蠱'!"楚珩咒罵一聲,"他們追蹤到你的血了!"
林燼這才明白老者的警告有多嚴重——在隱市,一滴血確實能引來殺身之禍!
楚珩拉著她鉆進一條由脊椎骨構(gòu)成的狹窄隧道,身后的骨笛聲越來越近。隧道盡頭是一堵爬滿暗綠色苔蘚的骨墻,墻上用鮮血畫著一個詭異的符號。
"抓緊我!"楚珩一把摟住林燼的腰,另一只手按在那個血符號上!
瞬間天旋地轉(zhuǎn)!林燼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某種力量撕扯、扭曲,然后猛地被拋入一片刺目的白光中!最后的意識里,她聽到楚珩在她耳邊說:"記住,下次別隨便給人你的血......"
當視線再次清晰時,他們已經(jīng)站在城南舊貨市場外的巷子里,冰冷的夜雨打在臉上,遠處傳來警笛的呼嘯。隱市的入口,那扇紅漆木門,在他們身后無聲地關(guān)閉、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燼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體內(nèi)的"九曜"因剛才的逃亡和空間跳躍而躁動不安,眉心符印灼痛不已。她顫抖著從口袋里摸出那個金屬小盒——裝著青銅劍殘留物的"誠意",此刻盒子表面竟然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他們......他們是怎么......"
"血帆有他們的手段。"楚珩臉色陰沉,扶著她靠墻坐下,"現(xiàn)在你明白為什么我說你的血不能外流了?"他嘆了口氣,"不過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我們知道了兇俑的來歷,還有那個'牧靈人'的存在。"
林燼想起老者未說完的話:"我?guī)煾?.....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是不是......還活著?"
楚珩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但'百曉齋主'從不說謊,他既然提到你師父,就一定有線索。"他看了看表,"天快亮了,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去'拾遺齋'找你,我們得制定一個計劃。"
"計劃?"
"搶在'血帆'之前,拿到那尊兇俑。"楚珩的眼神銳利如刀,"如果讓它落到'喚靈者'手里,下一個趙家慘案就會重演。而這次......"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燼一眼,"可能會直接喚醒你體內(nèi)的'九曜'。"
林燼渾身冰冷,不是因為夜雨,而是因為楚珩話中的可怕含義。她抬頭望向漸漸泛白的天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場與兇獸共舞的危險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