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聞言一怔,眼中倏然掠過一絲驚異。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與探究:“楚公子此言當真?僅憑一具尸身,便能推斷出兇手樣貌特征?”
“自然無法精確到具體何人。”
楚天青笑了笑:“但兇手大致的體貌特征、行為習慣,卻是可以推斷一二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尸身上的痕跡,本身就是無聲的證詞,傷口的深淺、角度,瘀傷形狀、位置,甚至死者指甲縫里的微末......凡此種種,皆能透露信息。”
“若是能將這些零散的線索,串聯成一條指向兇手的脈絡,那么推斷出兇手的身高、慣用手、力道強弱乃至某些顯著特征,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此言一出,一旁的仵作徹底僵住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驗尸數十載,經手案件無數,向來只敢憑傷痕推斷死因、兇器,至多推測兇手人數或行兇方式。
何曾敢想,竟有人能單憑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便勾勒出活生生的兇手輪廓?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同樣,房玄齡心中對此也很是懷疑。
即便他見多識廣,但卻也從未聽聞此等奇術。
若真如楚天青所言,僅憑一具尸身便能鎖定兇手特征,那大理寺耗費巨大人力物力,撒網捕魚般的查案方式,豈非顯得笨拙而多余?
想到這點,房玄齡沉聲詢問:“楚公子,此事……當真能神乎其技至此?”
“試試看唄。”
楚天青聳了聳肩,隨后蹲下身子開始重新觀察女尸,一寸寸掃過那些傷細微的痕跡。
他的手指時而虛點,時而比劃,仿佛在尸身上無聲地丈量、推演著什么。
一刻鐘后,楚天青緩緩起身,隨即長舒了一口氣。
“應該差不多。”
楚天青走到房玄齡跟前,神色看上去自信非常。
“房老哥,兇手應該是符合以下幾點特征。”
楚天青伸出手指頭道。
“第一,男性,左撇子。”
“第二,年齡在十八至二十五之間。”
“第三,相貌或可稱得上清秀,但身形矮小瘦弱,大概五尺三寸左右。”
“第四,尚未婚配。”
“第五,經常光顧妓院。”
“第六,性情孤僻乖戾,行事偏激,極易暴怒。”
“第七。”
楚天青略作停頓,忍不住笑道:“此人腸胃或肝臟可能有疾病,如果沒有,那他必然有頭痛之癥。”
說完這些,楚天青長舒一口氣,心中暗想。
可惜只有一具尸體,很多東西不好確定,如果他是連環殺人犯,通過不同尸體的特征,沒準兒能測寫出更多東西來。
想到這兒,楚天青無奈的搖了搖,隨后看向房玄齡等人。
卻見三人全都以一種近乎駭然的目光注視著他,如同審視一個怪物。
莫非......他當時就在現場?!
不然怎么能說的這么清楚明白?
這個念頭,竟不約而同地浮現在三人腦海。
房玄齡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聲音帶著幾分滯澀地問道。
“楚......楚公子,你說的這些......可有依據?”
“當然有。”
“那可詳細解釋一番?”房玄齡道:“左撇子這點就不用說了,從勒痕上能夠看的出來。”
“好。”
楚天青笑道。
“勒殺致死,絕非易事。 需要以手臂持續施加強大壓力,壓制氣管、阻斷頸動脈血流,直至其力竭氣絕,這個過程不是短時間就能結束的,女子一般不會用這種手段。”
“等一下!你不是說他身材瘦弱嗎!?”
仵作出聲打斷:“若是瘦弱,也會有這般力氣?”
楚天青笑道:“ 一個瘦弱男子,其‘瘦弱’是相較于魁梧壯漢而言,但其基礎力量,尤其在這種需要全身協同、持續發力的絞殺中,其潛能遠非同等瘦弱的女子可比。”
“那又怎么證明他只有五尺三寸呢?”
李曾泰也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單憑勒痕應該看不出來吧,就比如萬一死者躺在地上被勒死的呢?若真這樣,那僅憑勒痕位置推斷兇手身高之法,便不足為憑了。”
“嗯,楊縣令說的這點沒錯。”楚天青認同地點了下頭。
“不過我并非單憑勒痕判斷身高,關鍵在死者下腹的那幾處淤青。”
“淤青?”李曾泰和楊縣令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正是。”
楚天青肯定道:“你們且想想,人攻擊他人時,那第一下最本能的一擊,通常打在什么地方?”
“這......”
房玄齡蹙眉沉吟道:“面門,或腰腹之間。”
“不錯!面門或腰腹!!”
楚天青順勢解釋:“死者身高差不多就是五尺三寸,若兇手比死者高出一尺,依常理,在站立攻擊時,最順手、最自然的發力角度,是不會打到死者下腹位置的,若死者當時已然倒地......”
他繼續推論:“兇手又何必多此一舉,特地去擊打其下腹呢?”
“不,也未必盡然。”
房玄齡緩緩搖頭,提出另一種可能:“萬一兇手……特喜攻人下腹呢?”
聽到這話,楚天青被逗笑了,隨即道。
“房老哥,不同的出拳姿勢是有會有不同傷痕的,小薛,你過來。”
楚天青叫來一旁看熱鬧的薛仁貴,二人做起示范。
“若死者躺地,兇手俯身攻擊下腹,力量會呈垂直向下的‘沖壓’,淤青應是圓形或橢圓形,且深度不均。但此淤青邊緣整齊、深度一致,是典型的‘上勾拳’所致 —— 就像這樣。”
他又對著薛仁貴的肚子打了個上勾拳。
“只有雙方站立對峙時,兇手上鉤拳才會造成這種損傷。”
“所以說,這種攻擊能在下腹出現傷痕,只能說兇手的身高跟死者差不多。”
聽到這話,房玄齡才恍然的點了點頭:“原來還有這般說講,那......那這相貌清秀,年齡二十左右你又是怎么斷定的?”
“這就要多點結合分析了。”
楚天青解釋道:“首先來說致人死亡這點,之前咱們已經說過,他若是一開始就打算取人性命,那用繩子實屬于下下策,所以他一開始的目的應該是綁人,而不是殺人。”
“但他最后卻是殺死的對方,這就能說明他并沒控制好力度,也就間接說明兇手極易暴怒,容易喪失理智。”
“對了。”
楚天青突然想到了什么,隨即問道:“兇手就一個人,這點你們沒疑問吧?”
“有。”
三人同時點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