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靈若走之后的蓮花峰,平淡的生活如舊。
只是不知為何,姬靈若走了之后,游蘇與望舒倒清閑了下來。
明明隔三差五就會有除邪任務的他們,這大半個月以來居然一次任務也沒有。但事實卻是望舒經常能看見辟邪司的同僚奔走在神山的大道上,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游蘇隱隱猜測,是有什么大事發生了。
不過他向來不會杞人憂天,他與望舒雖然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淡漠性子,但也不會自找麻煩。辟邪司不來找他們,他們便也不會去主動給自己找事。
所以這大半個月,他們就老實呆在蓮花峰上恩恩愛愛。他們的相處也頗有意思,比起正常的師姐弟多了一份親密,可又比親密的情侶多了一份師姐弟之間的相敬如賓。
這讓游蘇在兩人修煉一些禁忌玩法的時候頗有負罪感,真的像是自己在玷污一塊純白無瑕的玉一般,這樣的禁斷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游蘇的修為也已攀至凝水下境近乎圓滿的程度,再這樣修煉兩三個月,估計就會離突破中境只有一線。如此進境,著實快的驚人。
不輟的雙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前段時間以來頻繁的除邪行動。
邪祟出沒的地方,大部分也會有邪修的身影,歷史上的邪宗門派繁雜如牛毛,但早已不成氣候。這些潛藏在各地的邪修基本不成組織,他們為了生存,行事必須比以前更陰更狠。
游蘇并未放過這些邪修,用自己的血把他們眷屬化,然后吸走他們的修為是他已經熟練于心的流程。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次想這么做的時候他還有些顧慮,主動讓他下決心的不是灰君,是赤君。
據赤君所說,灰君因為需要閉關,所以與游蘇對接的人暫時換成了他。
雖然赤君從未承認自己就是神醫濟源尊者,但游蘇經過靈虛山一事已猜了個**不離十。
事實上知曉了他背后的真實身份對游蘇而言也毫無意義,因為凈世教沒有任何邪教的行為,游蘇根本沒有舉報它的理由。
它真的就像是一個民間的除邪組織,許多辟邪司顧及不到的角落,凈世教都會委托任務讓人除邪,游蘇也會被偶爾委派解決一些難纏的邪祟。
這樣的行為在辟邪司看來卻是他主觀能動性的體現,對游蘇這樣積極為民除害的表現更加贊賞。所以游蘇身上經常會出現打一份工,卻賺兩份工錢的情況,身上的金銀財寶數不勝數,但也多數無用。
游蘇甚至有一種感覺,赤君是刻意將一些有邪修參與的案件交給他來處理。很顯然,赤君對于真主的態度更加激進,與灰君的保守完全不同。游蘇覺得自己在赤君眼里好似就是一個只需要不斷變強的工具人,這讓他略有抵觸,對待赤君的任務也開始學會推辭。
摩挲著手中的辟邪令,游蘇竟開始懷念起灰君和何空月來。距離何兄去閉關也過了近五個月,也不知他成功突破了沒有。
恰在此時,一身清冷白裙的望舒走了進來,手中捏著兩份信件。
“師弟,師妹給我們來信了!”
望舒的藍瞳亮晶晶的,炫耀似的揮著手上的信。
她在故事中讀過,覺得信是一個很美好的東西,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牽掛著你想跟你說說話,這多么浪漫啊。
而姬靈若的這封信,是她收到過的第一封信,自然歡喜得很。
游蘇關切地將師姐迎下,迫不及待問,“師妹說了什么?她突破可還順利?”
望舒便撕開了第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卻是師姐和師兄,并不是單獨寄給其中一人的。
望舒便抽出信紙讀了起來,姬靈若簡單地道著平安,表達了對望舒一個人的思念之情。
游蘇也只是覺得好笑,師妹刻意不提他,反而更凸顯她沒說出來的思念。
姬靈若還說寫信的時候她已經觀想完畢,正式進入了閉關突破的狀態。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返回蓮花峰。最后她還提到,這一次,很可能會把姐姐借著與碧華閣達成合作的事由一起帶來。
信封中并無姬雪若的信,這讓游蘇還有些不習慣。與雪若小姐長期保持著筆友的關系,突然想到要面基了,他居然生出了一絲緊張。或許雪若也是想著縱有千言萬語付諸筆端,還不如等見面了再說,游蘇心中對這次的重逢充滿了期待。
“另一封信呢?”游蘇好奇地問。
望舒也是將這封明顯包裝更加精致的信取出,一股馥香就冒了出來,顯然信中還放了香囊,定是一位女子寄的信。
游蘇鼻尖微動,他覺得這香味有些熟悉……
“是千華尊者給師弟寄的信。”
“千華尊者?”
游蘇愕然,這五個月與這外冷內臊的女人就接觸過了一次,然后這女人就再也沒來招惹過他,對碧華閣的生意也很老實地公平競爭,算是表現良好。
這番又是鬧哪樣?
不過游蘇還是很坦誠,不希望在師姐面前故意做隱瞞之態,很大方地道:
“師姐將內容念給我聽吧。”
望舒又不是姬靈若,其實不在意這些,只是游蘇請求,那她就應允。
“她邀請師弟在恒高城的安寧樓小聚,說有要事相商,位置在三樓的飄香齋。說你要是不去,她會想辦法逼你去。”
游蘇劍眉微挑,有要事相商?
他不知一個洞虛境有什么要事是需要和自己這個凝水下境相商的,要說有,那可能就是她身上的邪氣問題。
十有**,是來求他幫忙清除邪氣的。
“我去去就回,師姐等我給你帶糖葫蘆回來。”游蘇說著就欲起身,準備檢驗一下這個女人的悔過程度。
“好!”望舒對糖葫蘆很期待,又眨眼問,“師弟是要去和千華尊者和好嗎?”
游蘇回過頭,笑著揉了揉少女纖柔的雪發:
“她那么過分,哪怕不為我而是為師姐,師弟也不會這么輕易原諒她的。”
望舒點頭,雖然她都聽游蘇的,但那個壞女人還是不要原諒的好。
“那師弟加油。”
望舒握緊著粉拳,給游蘇加油鼓勁。
游蘇抽了抽嘴角,不知師姐是在給他加什么油……
……
安寧樓是恒高城內專為高端客戶提供私密宴會服務的茶樓,游蘇也曾來過一次,那是與灰君的唯一一次現實見面。
曾有人說,恒高城至少有一半的秘密都在這安寧樓中流通。這說法當然無從考證,但至少從側面體現出了這里對保密性與隱蔽性的重視。
這是一個非常獨特的賣點,在一眾茶樓中格外突出,并且需要極強的能力去支撐,可惜無人知曉安寧樓背后的老板是誰。所以哪怕安寧樓就連一樓大廳的價格也居高不下,這里的客人也絡繹不絕。
游蘇不禁想到,或許這樣的行商邏輯,也能放在碧華閣將來的發展上。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個找上門來的麻煩。
在領班的帶領下游蘇走到了飄香齋的門口,直到領班消失,游蘇才推開了飄香齋的門。
剛一推開門,便能感知到絲滑的布料滑過臉上的感覺。
這個能夠操縱絲線的女人,即使到了外面,還是喜歡跟母蜘蛛一樣,在自己的巢穴里掛滿蛛網一樣的綢緞。
游蘇早已習以為常,鎮定自若地往房內深處走著,任由從梁上垂下的絲簾滑過他的面頰。
猝然,游蘇的腳步一僵。
因為此時蹭在他額頭上的這一片簾布……是濕的。
這一塊簾布的觸感與之前的完全不同,滑膩地宛如牛奶,一碰便知是最頂級的布料,而它濕潤的地方還帶著點溫熱。
他蹙起劍眉,冷聲問:
“這是什么?”
簾幕之后傳來輕佻的女聲:
“昂,剛才不小心弄潑了茶水,游公子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會繞開啊……”
聽這語氣,倒是怪起游蘇的不小心。
游蘇鼻尖輕嗅,味道是香甜中帶一點點的腥。
游蘇的面色徹底冷了下來,自知被戲弄。這很明顯不是簾布,而是這個女人剛脫下來的褻褲。
這個女人故意在路上掛滿了簾布,有意讓他掀簾走路,等他習慣之后,就給游蘇來了個‘濕巾’洗面。
這樣的舉動,是**裸的羞辱。
“你喜歡喝這么腥的茶?”
游蘇一把拽下這片剪裁有致的布料,繼續向前。
不過這一次他雙目黑瞳已開,反正這個女人已經知曉他黑瞳能夠視物的秘密,他也不再顧忌。
他對真主的眷屬之力深信不疑,又不得不提防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
“喜歡啊。”
女聲變得歡悅,似是對成功折辱游蘇心情大好,繼而挑釁道,“可是我想喝更腥的茶,游公子卻不給我喝呢。”
游蘇自然知道她指什么,在錦華城的時候這個女人只當游蘇是在騙她。可自從上次開始,她就有意無意地要把游蘇的邪濁弄到手,還好游蘇都能及時下達命令。
掀開最后一張簾幕,千華尊者終于露出了真容。
她坐在茶臺邊,剪裁精美的黑金旗袍將她的玲瓏身段勾勒的絕美,她今日略施粉黛,配上那副金絲鏡框看上去尤為冷艷,宛如畫中走出的高貴女神。
但游蘇卻知道,這位女神貴氣逼人的外表下,是多么卑劣。
“你越來越放肆了。”
游蘇聲音威嚴,脫下鞋子,自顧自地坐下。
“怎么了?你希望我能對你低眉順眼?”
千華尊者語氣挑釁,身子微微前傾,臌脹的胸襟微微敞開,可見玉白色的柔膩膚光。
她完全不在意泄露的春色,反而因為知曉游蘇能夠看見,悄悄用手指慷慨地拉開了一些。
可游蘇卻不為所動,拎起那塊手絹大小的布料,“如果這是尿,你會很慘。”
千華尊者微微錯愕,看著游蘇嚴肅的表情,她美眸中竟閃過一絲慌亂。
“這到底是什么,說實話。”
游蘇的命令,她無法抗拒。
“不是尿,是、是別的……”
游蘇劍眉一挑,自然知道了答案。
“你從信上就開始刻意激怒我,你就這么期待……我對你做什么?”
千華尊者輕蔑一笑,但這笑容多少有些底氣不足:
“我倒是不知道游公子如此自戀,天下俊彥這么多,我難道非得想著你?”
“這么久沒見,你連稱呼也忘了?”
游蘇瞇起眼睛,漆黑的雙眸中閃爍著懾人的寒芒。
“主人……”
“我來之前,你到底在想著誰?”
千華尊者緊咬下唇,想忍住自己說出答案的沖動,可她還是抵抗不了軀體的本能:
“主人……”
游蘇輕蔑一笑,“口是心非,說明千華尊者還是沒有身為眷屬的自知之明啊。”
說著,他就將手中的濕巾放入了千華尊者的杯中:
“喜歡喝腥的,那這塊帕子就給你泡茶用。至于更腥的,等你真正有了眷屬的自覺再來找我要吧。我和你不熟,沒事不要隨便找我。”
這個女人刻意向他挑釁,游蘇也明白這是個以苦為樂的女人,他更不可能滿足她。
言罷,他就準備起身離開。
可茶幾下,驀然有一雙黑絲玉足夾住了他的腿,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我不是來找你要那個的……”
千華尊者微微垂首,她輕抬玉手,將一綹垂在頰畔的秀發挽至耳后,在她的身上竟罕見的出現了一絲低眉順眼的意味。
這讓游蘇來了興致,他并非不能幫千華尊者消除邪氣,而是需要這個女人徹底臣服。否則分她源炁讓她變成最親密的眷屬,她身上的限制也會大幅減少,指不定又會興風作浪。
“有話直說,我是碧華閣的背后老板之一。被人瞧見我與你私會,對我影響不好。”游蘇催促道。
千華尊者抿了抿嫣紅的唇,她的氣質雖然冷貴,但單論長相其實偏向柔弱,那顆美人痣便是最好的證明,此時她的眉眼間竟有些幽怨:
“都這樣了,你還一副與我劃清界限的樣子?”
“這是你咎由自取。”游蘇還是非常清醒,對這個女人的感情牌無感。
千華尊者哀怨地瞪了游蘇一眼,悄悄將桌下的足伸長了些。
游蘇的面容一凝:“你到底要干嘛?不說我就走了!”
“我想請……請主人幫我一個忙……”
冷貴仙子的語氣,竟像是在央求。
“你沒這個資格。”
游蘇將那只覆著輕薄紗絲的足拿遠了些,可千華尊者卻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
她以往對游蘇的懲罰表現得一向堅貞,從不會主動對一個凝水境的少年卑躬屈膝,當然明里暗里的故意激怒另當別論。
此時的姿態,倒是濃濃的小狗討好主人的意味。
“這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除了主人,我找不到別人能幫我……”
游蘇蹙了蹙眉,實在不知道除了‘更腥的茶’之外還有什么是他才能幫的,他也產生了絲好奇,是什么將千華尊者逼成了這樣?
“代價。”
千華尊者抬首瞥了游蘇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你可給我刻下奴紋。”
游蘇眼眶睜大,他也讀過一些古籍,知曉奴紋乃是一種上古禁術,是真正刻在人神魂之中的陣法,靠自己絕對無法解除。因奴隸之法有違人道,才逐漸被封禁,當然暗地里還是有不少人保存著奴紋之術。
其功效其實大體與眷屬之力相似,但奴紋的鐫刻要求極為苛刻,必須被刻之人毫無抵觸之意才可成功。但奴紋能夠刻下,也說明被刻之人的絕對臣服。
“和你現在有差別?”游蘇輕蔑地反問。
千華尊者咬著貝齒,然后將兩只足兒都伸了過去:
“身軀屈服,與身心皆服,你應該明白其中差距。如果事成……無論你要做什么,我都會是你最大的幫手,絕無后患!”
游蘇嘶了一聲,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提議有很大的誘惑力。現在的千華尊者縱使被迫認他為主,但終有隱患……
“你先說具體要做什么。”
游蘇將她的腳撇開,正聲道,“老實一點!”
千華尊者聞言,唇角微微勾起,“假惺惺……”
“你到底說不說?”游蘇不耐反問。
“我說……”千華尊者親自給游蘇倒了杯茶,聲音也嚴肅了起來,“我想讓你幫我上那座島……”
“什么島?”游蘇問。
“你在裝?”千華尊者捏緊了茶杯,蹙眉問,“你真不知道?”
游蘇最煩謎語人,被她問的有些不耐,選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也將腳伸向前去。
千華尊者猝然像是心口中箭,渾身一僵,半身癱軟。
要知道,她唯一的護心甲此時還在她的茶杯里泡著呢。
“我說……”
“南海最近出現了一座島……這個消息雖然被封鎖了,但是我以為你也會知道。這座島并不是本來就在南海的,它是被拉來的,總共十八頭幾十米長的巨鯤拖著它一直到了海岸視野能及的地方……嗯啊……”
“巨鯤是海里的神獸,能不被邪濁污染的更加稀少,百年難得一見,這一來卻是十八頭……很明顯,它們是有組織而來的……島上飛出了一位仙人,對于他的身份你或許有些陌生,但你一定在史書上見過他的名字。他是……正陽尊者!”
“唔!你輕點!”
“他明明是七百年前的人物,卻超過界限活過了五百歲……這都是因為,他已是天醒大仙!全五洲唯一的天醒境!也是幾千年來的第一個!”
“他本該被那些女修殺的形神俱滅,但七百年前他就已經半步天醒,他根本沒死!流落海外荒島的他,卻因七百年觀海徹底參悟玄機,成功突破天醒。天醒之境,足以飛升天外,飛升之前他也悔恨起七百年前的所作所為……此番歸陸,是想將自己在海外的見聞告訴后世之人,并且——”
“尋一傳人!”
“你可能意識不到正陽真仙的傳人有多大的意義……這世上唯一突破天醒的靈光,他也會一并傳給自己的傳人!這是全五洲所有洞虛境突破天醒的希望!”
游蘇瞪大雙眸,驚的都忘了腳上的動作。
而恰在此時,忽而響起了敲門聲。
“游蘇?你在里面嗎?”
是碧華尊者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