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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長老遠比游蘇設想的更關注他。
這當然不是因為三長老對游蘇關心到了這種地步,而是因為接到了來自首長老的委托,拜托她近段時間務必看好游蘇。
理由,與那座島脫不開關系。
不久前,三長老還在給自己新培育的含羞草澆水,卻猝然收到了弟子的傳信,說看見游蘇出了山門,直奔恒高城而去。
起初她還沒多在意,直到聽到游蘇進了安寧樓,她才面色凝重地直奔而來。
正陽真仙的消息雖然暫時被封鎖,但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更何況還是天醒境這樣有史以來最狂暴的颶風。
首長老拜托她看好游蘇的原因也在于此,肯定有不少洞虛境都知曉了消息,會去接觸那些他們看來最有可能成為正陽真仙傳承之人的后輩,而游蘇很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魚龍混雜、各懷鬼胎,首長老不希望游蘇和這些人有所接觸。
三長老起初只覺首長老將游蘇保護得太好,這孩子雖然確實很優秀,但他真正的過人之處并不被外人所知。
尤其游蘇經過入門之戰后再無什么顯赫戰績,他又極其低調,一些宗門比試連參加的興致都沒有。其實在外人看來,游蘇只是個劍道天資過人且修行速度尚可的天驕而已。面對他與中元洲第一天驕望舒仙子結成道侶的傳聞,多數人都是覺得他是借著師弟的身份才高攀上的。
并且按照正陽尊者的收徒條件,游蘇其實也并不夠耀眼。
事實上,那座島嶼降臨之后的大半個月,的確沒有任何人來尋游蘇。
那今日游蘇來這安寧樓,會是受誰所邀?
“碧華尊者,主人說您打擾到貴客了。”
侍女臉上掛著非常標致的微笑,沖著在飄香齋外催促敲門的熟美仙子盈盈行了一個歉禮。
“本尊的弟子在里面,本尊來尋他怎么能叫打擾?”
三長老邊敲還邊喊著,“游蘇,開門,本尊知道你在里面!”
“碧華尊者,主人說希望您能給他留個面子。您這樣一路敲門過來,已經對我們的客人造成了很不好的體驗。”
侍女微笑不改,她是凡人,可面對一位捏死她比捏死螞蟻還簡單的洞虛尊者,眼神中竟毫無畏懼。
三長老暗暗心驚,暗道難道這就是她背后主人給她的底氣?
“這間房是誰開的?游蘇是不是在這間房里?”
“碧華尊者抱歉,這是客人的**,奴婢不能泄露。”侍女又行歉禮。
“神神秘秘,不行就讓你主人親自出來攔本尊。”
三長老不耐地重叩了一下門扉,“本尊現在懷疑我的弟子被人蠱惑到了這里,被迫在里面進行一些不軌之事,本尊必須進去救他,明白了嗎!”
那侍女也是表情平淡,顯然對三長老說的這種勾當司空見慣。不少達官顯貴,都喜歡在這密不透風的茶樓做些灰色的事,這也算是安寧樓的不宣之秘了。
“碧華尊者請自重。”
侍女挽著手,語氣竟透著淡淡的威脅之意。
三長老蹙起眉,身上氣勢如山倒,那侍女卻像是被什么給護住,額邊秀發不動分毫。
而就在三長老與侍女背后的主人暗中較勁的時候,飄香齋的門驀然開了。
“堂堂尊者只會仗勢欺人,果然與潑辣村婦無異。別在外面丟人現眼了,進來吧。”
房中懸掛的層層簾幕后,冷媚的聲音悠悠傳來。
三長老美眸頓時瞪了起來,她對這道聲音再熟悉不過,是那個惡毒女的聲音!
她立馬就猜到,游蘇肯定就在里面!
自己方才不過隨口胡謅,總不能成真了吧?!
三長老沒有多作猶豫,徑直就踏入了房中,房門也在她進入的一瞬間自行闔上。
三長老凝起心神,不希望自己看見什么不該看見的畫面。
揭開帷幕,看到游蘇果然就在這里,她暗暗松了口氣,卻又嗔容滿面。
“三長老,您怎么來了?”
游蘇驚喜地問,他老實巴交地坐在茶幾邊,茶幾上卻比之前多蓋了一席簾布。
三長老只是瞪了他一樣,壓根沒理他,轉而怒氣沖沖地道:
“陶二妞,你挖人一次不成,還不死心?!”
千華尊者挑著金絲眼鏡,聽到自己的俗名被喊了出來,本來一身淡定自若的冷貴氣質頓時碎了一地。
“謝織杼,你有病是不是?!本尊不叫陶二妞,本尊叫陶素芬!”
“喲喲,名字受之父母,豈是你說改就改的?二妞怎么了,多接地氣啊,生怕別人知道尊貴的千華尊者本名叫陶二妞?”三長老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
“你以為謝只豬的名字很高雅?要我說給你取名之人還是懂你,知道你將來會長成豬一樣的胖女人,此名倒是與你再貼切不過。”千華尊者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你!”三長老氣的哆嗦,胸脯顫巍巍的,“大字不識!織杼都能念成只豬!倒是符合你這二妞之名的土妞氣質!”
兩位洞虛境的絕頂女修,見了面卻是劍拔弩張地吵起了架,若是游蘇不知她們的修為,還以為是菜市場的大媽起了摩擦。
“千華尊者,請你對我三長老放尊重點,否則我扭頭就走。”
游蘇冷顏冷語,倒是打斷了兩女的爭吵。
千華尊者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已經恢復清澈的雙瞳,咬著下唇,眼眸撲閃,宛如受了巨大委屈。
而三長老則略顯詫異,美眸在游蘇刀刻般的側臉不斷打量,心中暖意暗生。她從不需要男人在她面前維護她,此時初次體會到這感覺,倒是覺得不賴……
“她是你什么人,你要這么維護她?”
千華尊者聲音低悶,幽怨到了極點,她絕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會比不過這個穿衣只顯臃腫的胖女人。
“你管我是他什么人?總之比你跟他更親密就夠了。”三長老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轉身就準備離開,“游蘇,走,不必理會她。”
比我跟他更親密??
千華尊者目光錯愕,看著三長老豐腴夸張的后臀曲線,心中驚疑不已。
她以前也與三長老成雙入對過,自然知道對方對男子的厭惡根深蒂固,可三長老對游蘇的態度又與別的男子截然不同,明明極好風評卻還不惜丟面,挨個房間敲門找了過來。
而她與游蘇剛才在房中只要保持沉默,這胖女人也無法闖進來,但游蘇還是逼她開口,像是不愿讓對方苦尋無果而焦急。
雖然她不信這兩人真的有什么,但她至少能夠確定,這兩人的關系絕對不太尋常。
“留步!”
千華尊者一拍桌案,眉眼再次矜貴地挑起,“我與你也許久未這般坐下好好喝杯茶了吧,不如一起坐下聊聊?”
“我與你有什么好聊的?”三長老并不打算給面子,“游蘇,走。”
游蘇卻被茶幾下的玉足輕輕夾住,離開不能,他也終于明白為何這壞女人剛才要取一塊簾蓋在桌面上了。
這塊簾布垂至地面,材料極其特殊,無法用神識探到桌案下的情況,這也能更方便這女人暗中做些小動作。
“那座島的事,你還打算瞞著他?”
千華尊者看著游蘇怒視而來的眼神,渾然不懼,她不可信游蘇敢當著三長老的面下命令讓她把腳收回去。
自己的身體都被這少年探索了個大半,他卻如此偏心別人,她非得借此發泄自己心中的不滿不可。
三長老聞言頓住腳步,轉過身來,語氣也認真起來:“這就是你找他的原因?”
千華尊者撐著精巧的下巴,珍珠一般的足趾悄悄用了些力,將游蘇的腰帶扯了開來。
“不然呢?我也想跟隔壁的暮影尊者一樣包養一個俊俏后生,可我們的游公子他不答應啊……”
游蘇渾身一僵,趕緊用藏在暗面的左手伸進簾布,掐住千華尊者試圖伸進他褲子里的足。
“為老不尊,也不先看看自己這張人老珠黃的臉!”三長老不屑地啐了一口,“游蘇,離她遠點,我們回去。”
游蘇只覺左手觸感柔軟滑嫩,她還在俏皮地勾動足趾,劃著自己的手心。不僅如此,他褲腰也被解開,就這樣站起來,怕是連突出的把柄都得被三長老看個干凈。
“三長老……我想繼續聽聽關于那個島的事情……”游蘇無奈,只得挽留,悄悄把千華小狗的挑釁之罪記在心里。
三長老美眸閃爍,淺嘆了一口氣,堵不如疏,也知是時候讓游蘇知道了。
她倒是完全不跟千華尊者客氣,茶幾一邊就兩個座位,她就自顧自地走到游蘇左邊的位置坐下。
游蘇緊張不已,也不敢繼續將左手伸進桌下,這樣怪異的動作只會引起三長老的懷疑。可就是這一松,給了千華尊者可乘之機,他的身體驀然一僵,悄悄將茶杯給捏緊了。
三長老倒是注意到了游蘇身體的僵直,還以為少年是在緊張能與她同席。畢竟這茶幾不大,兩人并肩而坐,肩膀都快碰上了。
看來以后還是得對他溫柔些……免得覺得我多難相處一樣……
三長老暗暗想著,嘴上卻問道:
“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那么大一座島,南海上那多么巨鯤的尸體,很難瞞得住吧?”
千華尊者笑著說完下意識就抿了口茶,結果嘗出了點咸腥味才知自己剛才收起了‘濕巾’,卻忘記換茶了……
羞憤讓她不自覺將足趾夾得更緊,桌布輕顫,游蘇坐得更正了些。
三長老見狀,猶豫了片刻,但看著千華尊者挑釁似的眼神,覺得有必要在她面前證明一下自己與游蘇的關系不是她能撼動的。
于是她輕輕伸出手蓋在了游蘇的手上,安慰道,“不必緊張,放輕松些,有三長老在,她不能把你怎么樣的。”
手心觸感軟糯溫熱,可惜一觸即分。
游蘇心中一暖,沖三長老輕輕頷首,以表謝意。
“你想要那天醒靈光,不知有多少人能為你去爭,何故非來惹游蘇?”三長老還是心存芥蒂。
“很簡單,因為我覺得別人不行,而他可以……”
說著,千華尊者還媚眼如絲的瞄了游蘇一眼。
三長老瞥見這純純勾引的眼神心中窩火,只覺這女人真是浪的沒邊,得虧游蘇是個瞎子。
“你既知曉此事,也該知道正陽尊者對傳承之人的要求,他只要化羽境之下的修士。游蘇不過凝水下境,對那些凝水圓滿的天驕,他沒有絲毫的優勢。”
“若是境界能成為判斷傳承歸屬的唯一標準,何必將界限定在化羽境之下,直接選凝水境圓滿不就行了?”
千華尊者倒是看得透徹,正說著,她玉足上下的動作加快了些,吐氣如蘭道,“而且……我們的游公子人可聰明的很,又比尋常人更能忍……這可比簡單的境界有用多了,你說是不是啊,游公子?”
游蘇抿著唇,瞪著作怪的壞女人一言不發。
三長老挑起秀眉,微微側身離游蘇更近了些,嗔道:“半截入土的老婆娘你發什么騷?游蘇什么時候就‘我們的’了?你少來沾邊。”
千華尊者柳眉半豎,“本尊年紀可比你小!難道只準你老牛吃嫩草?”
這話自然是在暗示曾經三長老向比自己年紀小的千華尊者示愛的往事。
三長老被戳痛處,氣得咬牙:“我那是瞎了眼!”
“瞎眼怎么了?你看不起瞎眼的啊?”千華尊者抓住話頭,挑撥離間。
三長老才知失言,旁邊可有個真瞎子,忙向游蘇解釋。
游蘇則溫和笑笑,“我知三長老沒有歧義,三長老不該與小人斗嘴,那只會自降格調。”
三長老莞爾一笑,看向游蘇的眼神已是溫柔似水,全然忘了他還是個男子一般。
千華尊者聞言氣得咬牙切齒,決定加大力度,足上黑絲居然自行裂開,化作漆黑小蛇一般的絲縷纏繞而上。
游蘇被刺激的頭皮發麻,旁邊還坐著尊敬的三長老,時刻擔心暴露的緊迫感更讓他渾身緊繃,只覺千華尊者比起妖女更妖,直勾起讓人想要蹂躪她的沖動。
“放棄吧,游蘇不會幫你的。”三長老撇了撇唇。
“你難道不想要?”千華尊者瞇起美目。
“沒有人不想要,除了邪神,天醒之秘就是這世上最大的秘密。”三長老也很坦誠。
“既如此,替你拿也是拿,不如幫我們一起拿?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我何時說過要讓他替我去爭了?”三長老反問,她伸出食指輕輕叩響桌面,“你應該明白,想得到秘密,就得付出代價。”
千華尊者蹙起眉,“什么代價?”
“我看你是利欲熏心,蒙了腦子。看在往日情面,我破例指點你一次。”
三長老狀若無奈地搖頭,很享受自己也有比這惡女更聰明的時刻,但實則這都是首長老給她的傳信中提到的內容:
“一個因為被人族修士圍剿才脫逃的人,他在不為人知的海外孤修了七百年,如今歸來,你敢信他嗎?”
千華尊者目露驚疑,“你們不相信他?”
“至少不敢全信,所以這個消息一直被暗中封鎖。”
“可我們也不得不信任他不是嗎?他可是天醒境,他若真想報仇,沒有人攔得住他。”千華尊者淡淡道。
游蘇聞言,卻是想起自己的正陽養劍訣。
那個將雙修煉成邪道的男人,卻是成為了幾千年來第一個天醒境,而自己煉了正陽養劍訣,豈不是已經算是他半個傳人?
“或許因為當年圍剿他的女修們已是土中枯骨,或許他有更深的謀劃,又或許他真的是唏噓自己沒有傳人,一身絕學無人傳承。總之,以天術尊者為首的修士們正在和他接觸,希望能試探出他的虛實。”
“三長老……他若是世間唯一天醒,那豈不是能帶領我們五洲生靈去掀了那三大邪神?”
三長老聞言卻是淺嘆,“你不能把每個人都想的那么偉大,傳聞五大仙祖也不過天醒境圓滿,他已入天醒,足以跟仙祖們一樣飛升天外,你覺得他是想跟那股未知的力量拼個死活,還是逍遙天外呢?”
游蘇寂然。
“難怪你們不信他,他若是主動提出帶你們殺向海外,估計你們早就唯他馬首是瞻了。”千華尊者對辟邪司沒什么好印象。
“年紀最長之人也不過五百歲,這是天理,他卻活了快千年,與我們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人。這樣的人,你敢隨便相信嗎?”
“你們因為弱小,所以才忌憚他。可他真想做什么,完全可以肆無忌憚。這可是天醒境啊,是足以比肩仙祖的人物,而他居然愿意把這抹靈光傳出來,這難道還不夠偉大?”
三長老也被說的有些沉默了,歸根結底,天醒境這三個字太過震撼,沒有人知道他帶來的是福音還是毀滅。
“言盡于此,我們確定不了吉兇,所以不會讓游蘇去冒險。你還是另尋高就吧。”
三長老也懶得多言,起身就走,“游蘇,隨我回去。”
游蘇哪敢就這樣起身,千華尊者當然懂他的困擾:
“慢著,你先出去,我與游公子最后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