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9日的這天,神戶少見地飄起細雪。
“真澄君,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晨跑回來,一大早就聽見麻美歡脫的聲音。
“什么日子?”
真澄坐在椅子上休息,用手揉捏按摩運動過的小腿,漫不經(jīng)心地應道。
“新年,是新年哦!”
“你是從12月31號那天醉酒,一直到現(xiàn)在才清醒嗎?”真澄冷靜地吐槽道。
“那是什么意思啊,真澄君。”麻美像河豚一樣鼓起臉頰,旋即不滿地用手肘頂他,“你是在質疑我的酒量嗎?”
……居然在意的是這一點?
“呃……你的酒量有質疑的余地嗎?”
真澄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讓麻美毫不留情地又肘了他一下。
“麻美姐說的沒錯。”
凜音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看著打鬧的兩人,平靜地說道。
“嗯?”
“今天是新年這件事。”
就連一貫正經(jīng)的神代也這么說,難道穿越時空的是自己?真澄不禁陷入自我懷疑。
“是春節(jié)啦,「Chinese New Year」。”麻美擺出放棄的表情嘆息,語氣掃興地揭曉答案。
“原來如此,舊正月啊。”
真澄這才恍然點頭。
名為「春節(jié)」的,是發(fā)源于西方古國的古老節(jié)日,通常指農歷年的第一天。
飛鳥時代,農歷傳入島國,慶祝春節(jié)的習俗開始在這片土地扎根,持續(xù)一千多年之久,直到明治5年才全面改用公歷。
原本的農歷節(jié)日全都被生搬硬套到了公歷上,例如新年是公歷1月1日,七夕是7月7日,日期與月相再無關系。
基于農歷的「舊正月」不再作為法定節(jié)假日,慶祝習俗也就漸漸淡化。大概只有在九州南部的偏遠地區(qū),還偶爾作為傳統(tǒng)被提及。
“居然背叛了這么優(yōu)秀的傳統(tǒng),薩摩人和長州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麻美傷腦筋似地撩起頭發(fā)。
“麻美姐,你原來這么喜歡傳統(tǒng)嗎?”
將盛著鹽烤青花魚的碟子擺到桌上,久遠未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嗯,同時過元旦和舊正月的話,一年不就能過兩次新年了嘛。”麻美巧笑嫣然。
“這樣一年是不是就能收兩份壓歲錢了呢?”
她滿心歡喜地憧憬道。
“你早過了收壓歲錢的年紀吧。”真澄淡淡地說道。
“真澄君——”
那雙咖啡色的美眸投來幽怨的視線。
“干嘛?”
“你很掃興耶。”
麻美裝模做樣地大嘆了口氣。飯菜全都擺好后,五個人坐下來邊吃邊聊天。
“聽說壓歲錢超過一定數(shù)額,居然還需要繳納贈予稅,好像是……110萬円!真的有人會收到這么多的壓歲錢嗎?”
“應該是有的吧,比如財團家的少爺,大小姐之類的。”真澄隨口說道。
這在他最近看的輕里還蠻多的。
“誒,如果是那種大家族,會不會還在堅持舊正月的傳統(tǒng)呢?”
麻美今天似乎對舊正月的新年很感興趣。
“……現(xiàn)在還有人慶祝春節(jié)嗎?”
真澄想了想,“除夕那天,東京塔好像會為了慶祝新年而變換顏色。”
只是他在東京五年,從沒專門去看過就是了。
“誒,東京塔還會變顏色啊。”她發(fā)出稀奇的聲音,接著問道:“那神戶塔怎么不會?好遜。”
“誰知道呢。”真澄搖搖頭。
“還有的話……就是橫濱的中華街,每年這個時候都很熱鬧。”
“要說最有春節(jié)氛圍的,一定就是那里了。”
“怎么都是在關東?”麻美郁悶:“關西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嗎?”
“麻美姐是想體驗一下慶祝春節(jié)的氛圍?”久遠未來問。
“嗯嗯。”
麻美點頭如搗蒜。
“這樣啊……關西唯一的中華街不就在神戶嗎?那里肯定會有人慶祝吧。”
“是喔。”麻美恍然,“我都忘了,中華街明明神戶就有嘛。”
“不過那里平時都沒什么人,感覺很冷清的樣子,真的會有慶祝活動嗎?”
“想知道的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凜音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正中麻美的下懷。
她聞言露出一副「就等你這么說」的愉快表情,旋即干勁十足地宣布道:“好!既然小凜音都這么說了,大家就一起去中華街度過新年吧!”
“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啊。”真澄嘆息。
麻美直接無視他,眨了眨她那圓溜溜的雙眼,看向始終默不作聲的羽川海月:“小海月也很想去吧?那里說不定有好吃的面包哦。”
循循善誘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古怪。
“嗯……想去。”海月不負麻美的期待,輕輕頷首。
這個少女一向是不太會自我拿主意的性格,就像是一只軟綿綿的,隨波逐流的水母。想帶海月出去玩沒難度。
唯獨需要注意的,就是一定要看顧好她,防止她不小心被人潮給沖刷走,這方面像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
“好!那就一起上街歡度新年吧!”
麻美迫不及待地發(fā)出吆喝。
“先吃完早飯再說。”凜音用湯匙喝了一口味噌湯,不緊不慢地說道。
早飯后,等凜音洗好餐具,收拾完廚房,幾個女生回房間換了身衣服,一起走到附近的車站乘上電車出發(fā)。
在元町站下車,步行5分鐘就到了中華街。
時間沒過中午,這片東西寬約270米、南北長約110米的狹窄街區(qū)就擠滿了觀光的人群。
“好多人,平時這條街有這么多人嗎?”
麻美好奇地打量人潮。
未來想了想回答:“這條街因為小吃很多,每天放學后,倒是會有很多女高中生。”
“不過像現(xiàn)在這么多人,我也是第一次見。”
“這樣啊。”
紅彤彤的燈籠懸掛的到處都是,簌簌飛雪紛紛揚揚地飄落,看起來就像是鹽的結晶,紅與白的色差對比強烈。
與此同時,空氣里飄曳過來鹽味小吃的香氣。
上百家店鋪沿著街道鱗次櫛比,五花八門的牌匾看起來相當有特色。真澄瞥了眼表情淡漠的凜音,跟著幾個女生一起走進觀光人群。
“噼里啪啦——”
響亮的爆竹聲驀地在耳邊炸響,周圍原本說說笑笑的游客都被嚇了一跳,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清凈的街道中央,表演方隊點燃了鞭炮后,敲鑼打鼓開始游行。
望著熱鬧的人群,真澄不由感嘆:“果然很有節(jié)慶的氛圍。”
“你們看,這些演員的臉上涂了好重的油彩啊。”
麻美指著道路中央的游行方隊說道:“身后還像武士一樣插了好多面小旗子。”
“這是叫「京劇」的表演形式,有挺久的歷史了。”凜音稍微解釋了兩句,旋即表達贊許似的微微頷首:“我很喜歡這種傳統(tǒng)的藝術表演。”
“誒,聽上去咿咿呀呀的,根本就聽不懂啊,真的會有人喜歡這種表演嗎?”
“是你不懂得欣賞吧。”真澄吐槽。
“我唯獨不想被真澄君這么說。”
麻美不悅地瞥了他一眼:“真澄君也喜歡這個叫「京劇」的表演?”
“雖然是第一次看,不過感覺很獨特,很有魅力。”
“誒——是嗎是嗎?你不是故意這樣說的吧。”麻美撇嘴。
聽了真澄的話,凜音從演員身上移開視線,清冷的表情難得流露出一絲熱切的神采,看著真澄問道:“你也覺得,它有種「特別」的魅力嗎?”
“……「特別」?”
真澄一怔,仔細咀嚼了這個詞后,旋即認可地點點頭:“確實有種「特別」的魅力在。”
“你是因為這個才喜歡上的嗎?”
“嗯,我喜歡這樣,擁有「特別」魅力的事物。”
雪白的肌膚泛起淡淡的紅暈,看著她率直地表達喜愛,真澄看得稍微有點出神。
一直以來,神代凜音都給他以冷靜成熟的印象,因此偶爾流露出的少女一面不免讓人心動。
“你們兩個,居然在這方面上產(chǎn)生了共同話題嗎?”
麻美傻眼似的發(fā)出嘆息,接著目不轉睛地盯著表演方隊,十分不理解地皺起眉頭,輕聲低喃道:“魅力……”
她們站的位置位于觀光人群的前排,幾個演員唱了幾句后,便朝兩邊的游客走近,揮舞衣袖和觀眾們打起招呼。
從麻美面前經(jīng)過一名身穿黑色戲服,臉上戴著綠色臉譜的戲劇演員。
發(fā)現(xiàn)她定定凝視的視線后,演員倏地停下腳步,和麻美大眼瞪小眼地對視。
“呃……”
相對無言的凝視稍微有點尷尬,麻美囁嚅嘴唇,想著要不要先開口打個招呼時,一陣被寬袍衣袖掀起的風讓她瞇起了眼。
就在這一瞬間,那個演員的臉譜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綠色變成了白色。
“嗚哇!”
麻美先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兩步后,兩眼驀地閃閃發(fā)光,語無倫次地驚訝道:“好,好厲害!”
“我感受到了,「京劇」的魅力!”
“麻美姐,那是「川劇」的變臉,不是「京劇」。”凜音無奈道。
在麻美面前露了一手后,川劇變臉的演員不斷揮舞袖袍,五顏六色的臉譜面具在臉上流轉而過,讓周圍的游客都嘆為觀止地獻上掌聲。
真澄瞥了一眼麻美,這個人顯然已經(jīng)沉浸在「川劇」的「特別」魅力中了。
“啊——大家看,那個好可愛。”
耳邊聽到未來略微興奮的聲音,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有好幾只毛絨絨的小動物蹦蹦跳跳地登場。
“這是……舞獅?”
名為「舞獅」的表演,真澄以前也曾見過,不過今天卻有些特殊。
頂著舞獅皮套的演員們,全是臉龐稚嫩的小孩子,表演時卻一個個表情嚴肅,可愛的反差很討女性和老人游客喜歡。
“這幾個小孩子還真是厲害啊。”麻美不由感嘆:“果然,有舞獅才算是中華街。”
接二連三的表演讓真澄有點目不暇接,驀地,有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
他扭過頭,那雙青藍色的瞳孔直勾勾地望了過來。
“想吃……那個……”
海月指了指旁邊售賣零食的小攤。
她手指的是一種用褐色紙袋包裝的零食,包裝上寫著漢字「小麻花」,旁邊還印著諸葛孔明的頭像,看上去是地道的中華零食。
旁邊紙板上有手寫的日語介紹,名叫よりより的零食,一袋208g,含稅453円。
“這個好像是辣味的,你能吃嗎?”真澄問她。
“沒問題……大概……”
真的沒問題嗎?
從錢包里找出一枚500円的硬幣,跟攤主買了包零食,真澄拆開包裝,遞給海月。
“給。”
少女沒接袋子,只伸手從里面拿了一枚小麻花,咯吱咯吱地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樣?”
小麻花似乎很硬,海月默不作聲地咀嚼細碎后,雪白的喉嚨滾動著,咽下嘴里的零食,慢悠悠地對他說道:
“真澄……也嘗嘗……”
“嗯。”真澄點頭,也拿起一枚小麻花放進嘴里。
“嘎嘣——嘎嘣——”
口感稍微有點硬,味道中規(guī)中矩,雖然說是香辣,實際味道偏向甜辣。
反正不是他喜歡的口味。
“剩下的你吃吧。”
真澄把零食遞給少女,卻被她輕輕推開了。
“不想吃了。”
海月輕輕搖頭:“沒有我想象中的……好吃。”
于是看都不看一眼。
完全就是個任性的小孩子。
手里的零食慘遭兩人嫌棄,諸葛孔明額角流汗。
“誒?真澄君,你們買了小吃啊。”
那邊的演出中場休息后,三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要嘗嘗看嗎?”
真澄把紙袋的開口朝向她,麻美拿起一枚放進嘴里。
“嘎嘣——嘎嘣——”
一陣咀嚼聲后。
“味道一般般。”麻美如此評價:“不過可以用來當下酒的零食。”
“既然如此,你就全吃掉吧。”
“誒,你今天很大方嘛,真澄君,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接過零食,同時手里變戲法似的多了一盒鋁箔包的清酒飲料。
依舊是兵庫縣的當?shù)仄放啤肮須⒕啤保贿^這次是藍白相間的包裝。
“你居然隨身帶著酒啊。”
“哼哼,很厲害吧。”
她似乎把這當成值得自滿的事情了,擅自得意起來。
“說起來……站的太久了,肚子有點餓,去吃點東西怎么樣?”
“可以。”凜音淺淺點頭,“不過我沒怎么來過這邊,有什么推薦的餐廳嗎?”
“那邊有家叫老祥記的店,豬肉包很出名,我和同學來吃過。”未來說。
“豬肉包嗎?好呀好呀!”
麻美“吸溜”一聲喝空半盒清酒,發(fā)出滿足的喟嘆。
五個人于是朝久遠說的那家豬肉包專賣店前進。
只是沒走幾步,就停在了黑壓壓的人群前。
“呃……太夸張了吧。”麻美看著店門前大排場龍的隊伍,發(fā)出傻眼的嘆息。
人氣店鋪總是這樣,再加上島國人跟風成性的性格,想在天黑前吃到這家沒可能。
“不如吃點符合節(jié)慶氛圍的食物,怎么樣?”真澄提議。
“節(jié)慶氛圍的食物?”麻美納悶:“年糕?蕎麥面?”
“春節(jié)的話,應該是餃子吧。”凜音淡淡說道。
“煎餃嗎?”
“水餃。”
“水餃?王將餃子那種嗎?”麻美露出稍微有點嫌棄的表情:“水餃的皮吃起來糯糯的,感覺像糯米一樣,我不太喜歡呢。”
“果然還是煎餃更好吧,口感脆脆的,蘸了醬油后,配上米飯吃再好不過了。”
“麻美姐,春節(jié)那天,大家都是吃水餃的哦。”久遠未來說。
“誒,是這樣嗎……”麻美面露糾結地想了想,最終妥協(xié)道:“算了,既然是出來體驗節(jié)日,那就貫徹到底吧。”
五個人于是找了一間專門售賣水餃的中華料理店。
這間店的客席坐得也很滿,他們稍微等了一小會后,在二樓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
聽到他們點的是水餃時,接待的店員稍微流露出驚訝的神情,多看了他們一眼。
真澄,未來和凜音點的是豬肉卷心菜餡的水餃,麻美是牛肉洋蔥餡,海月則是魚肉餡的。
“讓您久等了。”
店員端上來五盤熱氣騰騰的水餃。
“噢,看上去好像還不錯。”
麻美伸直筷子,夾起一只水餃,蘸了些醬油,湊到唇邊,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咖啡色的美眸眨了眨,旋即發(fā)出驚訝的聲音。
“唔~這個餃子皮滑滑的,跟以前吃過的口感完全不一樣。”
她滿臉笑容地咀嚼起來。
“你們也快嘗嘗,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
真澄應了一聲,拿起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向水餃的動作一滯,旋即對另外幾人說了一句。
“新年快樂。”
四個女生也停下來,相互對視后,漂亮的眼眸齊刷刷地看向他。
凜音最先回神,輕聲回應道:“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大家,新年快樂。”
互道新年祝福后,真澄瞥著眼看向窗外。
粉雪、粒雪、綿雪、水雪、硬雪、糙雪、冰雪,在城市上空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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