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高峻,山石搖動。
銀鐵澆鑄般的天穹開始破碎,漸漸為細密的雷光劫云覆蓋,而那一方雷城則始終高懸天際,呼應劫池、天獄諸象。
司天劫】再度占據天時,黑白雷霆縱橫交錯,如梁如柱,如芒如劍,將居中的這一位老道圍住。
許玄此刻已收起其余靈器,一手執劍,一手舉印,緩緩感受體內神通變化,司天劫】中沉寂許久的麒麟之象開始活躍,如被補全。
普化敕雷印】,社雷一道中品靈器,昔日雷宮玉始一府的靈寶跌落,可落在他手中威勢卻陡然上漲。
雙方不約而同,再度出手,漫天秋黃金氣如若沸騰,寶秋祭起這一道金磚,其上的三足金蟾好似活過來一般,攜著萬重藏金之光覆壓而下。
許玄祭起此印,漫天黑白雷霆悉數納入印中,那尊墨麟尊象如若復蘇,掀起滾滾雷火,一足踏下,同那萬重藏金之光相抵。
他此時再度握劍斬出,一線雷光沖天而起,分開重重金氣,而這道雷印下的敕雷蕩邪】四字陡然生輝,讓這一劍的威勢越發上漲。
轟隆!
天地間金氣同雷霆激蕩不已,藏金之光先后刷來,雷印金磚相抵,。
一旁的寶秋此時卻難擋劍意,護體法光被破,只得硬生生用裁秋矩】卻接,可一道幻彩波動,落在這白鐵寶矩上,讓其少陰之光波動。
這件少陰靈器位格頗高,僅是動搖一瞬便復又恢復如常,可就是這一瞬時間,許玄的劍意卻已斬至寶秋面門。
這老道抬首,直面這一道燦然劍意,護體法光瞬息被破,這劍意再無阻攔,直斬他身,卻并不見血,僅有忌木青華變幻。
寶秋如魂魄出竅一般自一具忌木小人中脫胎而出,而丹霆卻是斬在這木人身上,就連謫雷也未繼續蔓延至對方性命。
避走災劫之術!
眼下這老道又施展一道避走災劫的妙術,正是忌木道統的,是以分身之法代替受過,而那口青布寶袋陡然張口,卻不照許玄,而是照向丹霆。
萬千刺目白光照射,一枚形制滄桑的碧玉古錢自寶秋手中激射而出,打在丹霆之上,將這靈劍壓住,他看向許玄,掐訣施法。
上方的金磚光輝明亮數倍,陡然再落,自內里騰騰有五金之光躍動。
許玄天靈之處頓時傳來一陣劇痛,他維持住普華敕雷印】,同時祭出沐雪枝】。
這一道寒陰靈器歷經霜梅門紫府祭煉,內蘊法力,消耗不多,此時他向上一刷,風雪大作,寒霜滿空,霎時將金氣凍結,變作片片銀雪飄散。
此時二人皆都停手,大抵是明白再斗下去,恐怕只能分生死了,只暗暗以神通相抵,互相對峙。
寶秋看著許玄手中的雷印,認出來歷,目光漸凝。
“社雷之器,中品,不對.是靈寶跌落。”
他出身多寶道統,本就是富集天下靈器之道,就是北辰、東華之物也有收集,在此道是毫無疑問的大家,自然識得這器物來歷。
要讓這老道來說,眼前的大離劍仙雖有不少靈器,可大都不合道統,更是未經祭煉,能發揮的效用不多,最多使一使生克之性,真要斗法,不如劍意。
可劍仙自有高貴之處,像他這等洞天仙道出身的人物,持本道靈寶,以法術加持,才堪堪達到劍意殺力。
可這也是需要神通催動,掐訣施法,耗費法力,哪里比得上人家一劍斬來,幾乎沒什么損耗,來去自如,隨心而發,更有諸多神妙內藏。
“此印不錯,卻是比那柄靈劍好上太多,道友可是需換柄劍器了。”
寶秋微微一笑,此刻仍未有什么慌亂之意,撫須而笑,許玄只遙遙伸手,丹霆上迅速有沖天劍光爆發,將一枚寶錢斬的粉碎,瞬息歸來。
這劍靈化作雷雀飛出,長鳴不止,似有不滿,那對銀白瞳孔死死盯著一旁的寶秋。
許玄收起靈劍,神通內藏,感慨道:
“此劍是我自煉氣法劍重鑄而來,師門長輩所賜,自不舍得換。”
許玄緩緩調轉劍身,寶秋氣度極好,他到底也不愿和此人徹底打生打死,只是較量一番,以馳援淥羽。
‘只能幫到這一處了。’
眼前這老道幾乎難纏到了極點,若是真要分出勝負,恐怕要動用司劫】一式,屆時就真的收不了手了。
對方態度尚算和善,又是海外洞天高修,許玄自然不愿不明不白就結下死仇,眼下只能順勢而為,看看有無遁往淥羽所在的機會。
遠處一座碧玉華池高懸在天,坎癸靈光相激,斗法激烈萬分,此時引起二人注意。
淥羽和那一位坎水紫府似乎打出真火,神通施威,靈寶當空,幾將這一道華池下的靈脈打斷,使得山川移位,江河改道。
“道友是淥羽真人之友?還是欠了始一道人情?”
寶秋此時問及這話,讓許玄略有沉吟,還是稟直說道:
“始一仙道予我功法,先前立誓需助其行事,自當來此。”
眼前老修眉眼一挑,似乎有了猜測,笑呵呵地說道:
“淥羽此人不厚道,一卷功法就將你攪合進來,他始一道底蘊深厚,還請不來別人了?洞天之中也有諸位紫府在,就是社雷一道的大修士,卻也不缺。”
“你求他道的神通,可焉知這一仙道未有借你投石問路的意思?洗劫觀】以社求仙,所圖不小。”
許玄神通感知,只覺寶秋所言頗為真摯,似在告誡。
“道途難全,法不輕傳,功法既是真,我就當應此諾。”
他此時肅聲回應,寶秋的一番話倒是透露出不少信息,若是其所言為真,那么.始一洞天之中,恐怕正有一位修行社仙大道的紫府。
“道友修成劍意,已是當世人杰,可惜走錯路了。”
這老道凝眸看來,語氣鄭重,只道:
“我多寶道統收蓄諸修,有教無類,雖立在洞天,可道門廣開,其中除藏金以外,歷來多有避禍入宮的他道高修。”
“若道友有轉世之機,不修社雷,可——”
遠處的華池陡然崩塌,許玄看去,語氣漸沉。
“只活一世罷了,縱有轉世之機,亦不愿為之。”
此言一出,反倒讓一旁的寶秋微微一怔,似是有些不解。
遠處卻應聲傳來一陣山岳崩塌之聲,雨水浩蕩,墨青云氣騰空而起。
那一道坎水之光中顯出一絳衣少年,眉眼飛揚,手執天藍云旗,自胸腔處破開,被染成一片墨青之色,滴落露珠,他遙遙呼來,似有不甘。
“淥羽祭了天霖石】,寶秋道友,不必爭了。”
這少年騰天而起,伴著清濁玄流遁走,而其身后的墨青云氣也未再追上來,只是守著這一方華池。
“新陵】敗了?”
寶秋目光轉向那一片墨青云氣,目光中卻未有太多驚訝,似乎早有預料。
“這些卻不關老夫的事了,就此離去,辟劫道友,日后再會。”
這老道張開手中的青布寶袋,內里光華盡消,袋口一張,將其人收入其中,而后金繩盤旋著將袋口束起。
整個寶袋迎風便縮,有如芥子,直至消散無形,已然去了洞天之外。
“多寶道統.”
許玄心中暗暗推算,這位寶秋真人修為之深厚幾不見底,更為恐怖的是其身家,全身上下的靈器恐怕只有金丹道統的嫡傳方能比擬。
“此人道行不一般,當是大真人下第一等,放在古代也是仙才。”
天陀此時出聲,他對這位寶秋真人觀摩許久,此時終于給出定論,確實不凡。
“只是,修行速度有些慢了,若真有如此道行,如今應當早成后期。”
許玄自然能感知到,這位寶秋真人看起來有些壽數了,如今卻還在三神通,若到修至巔峰,恐怕也是壽元將近。
“大器晚成,正合意向,或許此人有求金之念,刻意為之。”
遠處的墨青云氣漸漸收斂,有陣陣異響傳來,許玄掛著的玄印開始變得滾燙,而淥羽真人則是遙遙傳音:
“許道友。”
許玄御風而起,瞬息就降至這一片被打成廢墟的華池之中,四方崩塌的山川之間盡是墨青癸水,其性沉厚,天地間雨絲飄搖,云氣舒展。
淥羽立身池中,陰柔的面上未有什么觸動,氣息平穩,手中握著一如青金色的渾圓寶石,上有諸多癸水之形,攝人心魄。
許玄一眼望去,但見此石之上有青鳥成群,獨足而舞,伴著天雨、清塘、淥潭、墨池之景,癸水之性凝聚其中,比先前寶秋真人的金蟾磚】還要威勢駭人。
‘這就是天霖石】?’
先前那新陵真人所傷恐怕就是此物所至,一道堪稱恐怖的癸水靈寶,落在淥羽這位癸水仙道的真人手中更是恐怖。
許玄同淥羽稍稍致意,便將手中的麒麟玄印再度歸還對方,心中卻有幾分可惜,若是多掌些時間,他自可從這靈器中參悟些玄妙出來。
“勞煩道友擋住那寶秋了,多寶宮】受了歸流道】所托,我本欲另請援手,道友前來,倒是適時。”
淥羽輕笑一聲,他似乎未有什么情緒波動,此時只看向許玄腰間的丙火玄印,淡然道:
“我若說同道友換取此印,想來道友是不會答應?”
“師門之物,不可外傳。”
許玄輕飄飄一句話回絕對方,此時則看向四周華池廢墟,不見什么靈器,只道:
“道友不是要尋那清濁沉弱云】,可到手了?”
“就在此處。”
淥羽語氣幽幽,此時收起手中那一道令人忌憚至極的靈寶,神通變化,癸水之性升騰,便見這一方華池漸漸恢復原狀。
風雨淅瀝,漸漸在華池之上顯出一團大約一室的青云,清濁變化,種種玄妙內藏其中,而這雨云之上有一道殷赤靈火燃燒,鎮在這云氣之上。
許玄手中的丙火玄印所呼應之物,不是這一團清濁云氣,而是束縛在上的這一道靈火,只是看著這景象,他心中卻有些凝重。
‘此火有些古怪,似在呼應玄炁。”
“還請道友以信物取回此火,不然丙癸相會,就是五德之中的水火二極之變,取不得靈器。”
淥羽看向上方的這一團清濁靈云,語氣沉凝,似乎等候許久。
許玄則祭出手中的丙火靈印,此時將這一道靈火收歸玄印之上,細細觀摩起來。
此火形如寶,下為玄彩,上為殷赤,丙火之氣凝聚其中,若有無數光華將要照射而出。
“虛明天火】,這是炎朝宮中所出的靈火?”
天陀低聲道出這一道靈火的真名,聲中有著深深疑惑,炎朝的事物幾乎都被收入福地之中,如今這一道丙火卻是少見。
“正好可讓溫光煉化,以成金剛。”
眼下許玄得了此火,心中已有計較,相比于拿去交易、煉器或修行之類,還是用在溫光身上提升最大。
一旁的淥羽卻是催動神通,瞬息將這一片青云納去,僅剩清濁之氣變化,讓許玄隱有感知。
“今日之事,倒要謝過許道友了。”
淥羽此刻露出笑來,收走這一道清濁沉弱云】,他洞天此行已然算的上完滿,眼下倒是可悠哉行事。
“既然立誓,必當相助,只是.若我未至,淥羽道友又準備如何?”
許玄此時問來,隱有所指,可一旁的淥羽卻是笑道:
“即便道友不來,此物我也可取走,只是要麻煩許多,耗費的代價不小,多寶宮】寶秋不會直接出手對付我,剩下一個清流道】的新陵,不足為慮。”
“清流道?”
“昔日坎水之主的道統遺留,如今已不成氣候,坎癸糾纏,這些年未曾斷過,只是我道少出洞天,不曾真正大打出手。”
淥羽此時卻御風而起,看向許玄,稍稍打量。
“道友可愿同行?”
“不必了。”
許玄目光一轉,婉拒對方,他總覺這位淥羽真人有些謀劃,自己卻被算入其中,此時同其完成誓約,正好分開。
“好,那便不擾道友了。”
淥羽微微一笑,加速飛遁,此時迅速向著洞天核心而去,僅留下一道墨青云氣貫徹長空。
天陀才忽地開口,幽幽道:
“那清濁沉弱云】有古怪,似乎是后人在坎癸變動后煉出的,違背常理。”
許玄心中若有所思,坎癸變化的時間極早,也對兩道的影響極深,清濁和逆升都轉入坎水,而這一道清濁沉弱云】卻是癸水之器,合乎古性。
“始一道,恐怕也在尋求如何完整癸水,只是這一道靈器,不知用處有多少?”
“哪里夠?”
天陀嘿笑一聲,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只道:
“除非左松復生,或是有神通得了祂的一道金性轉世,用古法將這一道清濁證回,不然兩邊的情況都不會太好。”
“五水之中,如今也僅有瀚水最為完全,龍種可是將金位把持的極穩。”
許玄不言,緩緩自這一片華池之中御風而起,向著遠方行去,繼續煉化眉心的正儀之光,同時感應四周,尋起人來。
不是平休,而是朱虞城,這個本該早已隕落卻隨著帝象登入洞天之人。這些年下來,不知他所謀為何?洞天之中卻不見其蹤跡,著實古怪。
雷光一閃,許玄向前遁去,無人窺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