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深處。
離火洶涌燃燒,熾烈的炎夏之氣四散翻涌,將這一處峰頭染成朱紅,頂上一座明金寶殿巍然矗立,古樸滄桑,如同已經立了數千年。
殿內黃玉寶座之上端坐一名青年,杏黃道袍,腰佩短刀,容貌英武,眸光如炬,正透過殿門遠眺那綿延無盡的棕黃戊光。
戊土光輝如巍峨城墻,將洞天中心牢牢封鎖,縱使紫府修士亦難撼動分毫,唯有靜待大陣自行消解。
青木梁柱旁,一女子斜倚而立,顏如桃李,青裙玉帶,氣態舒華,佩黑流長劍,背青銅劍匣,正是公孫昔。
宋世儀目光一轉,落在她身上,唇角微揚,似笑非笑,有幾分調侃之意,只道:
“那位辟劫劍仙,如今倒是真應了劫數——天衰陰燭】,呵,扶塵竟連這等重寶都祭了出來,倒是不嫌丟份?!?/p>
“安仙悔連敗兩次,這道子之位,怕是要易主了?!?/p>
公孫昔卻搖了搖頭,嗓音清亮,如撥動琴弦。
“我看未必。靈憬真人何等算計?若真要取那劍仙性命,何須假手安仙悔,以他紫府后期的修為,親自出馬,豈會失手?
“辟劫真人身負黑律,是實實在在的雷宮氣數加身,堪比昔年的鄧拙心,而安仙悔此番敗于社雷之下,反成天劫逆位之孽,恰好補全燭陰】氣象?!?/p>
“燭陰】.”
談及這一道氣數,饒是丹鳥運加身的宋世儀也有些忌憚,整個宋氏之中,也僅有朱雀】命格可同其比擬。
然而,這份氣數亦有代價,這位扶塵道子在心性上實在是不堪,飛揚跋扈,兇厲近魔,少了仙道之氣。
二人正言語間,殿外太虛驀然洞開??~緲玄虛的氣機如潮水般漫溢,峰上熾烈暑氣瞬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冷寒意。
宋世儀面色驟變,目光死死鎖住那道虛空裂隙,公孫昔亦微微直起身,眸中閃過一絲凝重。
太虛裂縫之中,此時傳來一道淳厚中正的嗓音,明黃艮土之光涌動,化作交錯的道路、小徑,時遠時近,玄妙非凡。
“福地之人,還請暫退,貧道與帝裔有事相商。”
公孫昔面上卻多出些古怪的笑意來,只看向這一處太虛裂縫,淡然道:
“若我不走,又當如何?福地授命,讓隨在他身旁參與諸事,離帝都允諾了。”
一旁的宋世儀此刻反倒不作聲了,公孫搬出福地的名號來,而那太虛中的人仍然未動,雙方隱隱對峙,足以說明來人身份。
仙天降下。
‘共比鄰】?!?/p>
宋世儀心念稍沉,僅看這一道在現世從未出現過的艮土神通,便能明白來人的不凡之處。
他作為帝裔,此刻卻不愿表現出太過明顯的立場,一言不發,默默看著。
“鎮元仙屬,何必藏頭露尾,不若出來一見?”
公孫昔語氣漸沉,只盯著這一處太虛裂縫,似乎下定決心,過了少時,才聽得其中傳來一聲嘆息。
艮土法光涌動,自其中走出一青年道人,一身黑紋黃底長袍,手執拂塵,面容清瘦,身形高大。
極為深厚的艮土神通變化,紫府后期的氣勢顯露。
這位不速之客赫然是一位艮土道統的高修,僅看這一身道行,不知將那石人道的華古拉開多遠。
可一旁的公孫昔卻未有什么畏懼之色,她背后的青銅劍匣光華流轉,越絕劍意隱隱散發,分化生死,斬虛滅實,為飛劍之極。
“原來是越絕劍脈,失敬,貧道是鎮元觀】下一小修,道號塬樸】,久未入世,為戊土下界,特來見一見帝裔。”
塬樸道人轉而看向宋世儀,似有些感慨,只道:
“昔日帝族尚在天水之時,我道的大人奉命入朝,為夏帝塑造泥俑,倒是和那位爟羅王】有過交集。今日宋氏已是天朝帝族,金烏卻快絕了蹤跡?!?/p>
“前輩請坐,這些舊事想不到貴道還念著,我族中都少有記載?!?/p>
宋世儀先是請了這位來頭極大的道人入座,公孫昔則仍然靠在一旁的青木靈柱旁,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在此處了。
塬樸并未再糾纏這些事情,任由公孫在此待著,只看向宋世儀,沉聲道:
“我已見過國師,同這位道友談過諸多事宜,如今再來見一見帝裔,以便之后行事,免得出了什么亂?!?/p>
宋世儀聞言,自然知道對方所說是何事,正是戊土歸屬!
即便在天上,鎮元一脈也是極為強橫的勢力,不止有一位大人坐鎮,如今下界,來謀劃這一道戊土,少有人能爭得過。
“泰衡的金性,應當遺留在帝宮之中,只是不知有幾份。”
宋世儀目光稍沉,繼續說道:
“貴道早早定下一份,可扶塵亦有所求,那位元儀真人更是開啟帝宮主力,這就兩份去了,還有幽冥如今也蠢蠢欲動,實在是難分。”
“我宋氏也有所求,封神一事,山岳正神的位置,正需這一道戊玄長垣泰衡性】。最后還是各憑手段,要其余諸道不同鎮元爭奪,恐怕不可能。”
一旁的塬樸若有所思,他顯得極有底氣,只淡然道:
“幽冥.是哪位人選?當年古蜀借了一道伏土,如今當還一道戊土回去?!?/p>
宋世儀聞言,心中稍動,伏土一道最早可不是在幽冥之中,是鎮元道統所屬,而這位塬樸真人對幽冥的態度正有些模棱兩可,讓人猜疑。
“還?如何還的清?當年地府就險些將一國仙道葬送,如今輕飄飄說借說還,實在有些可笑了。”
公孫昔忽地開口,讓殿中的氣氛有些冷了。
塬樸神情并未有什么變化,只淡然道:
“即便地府不出,也會有別的大人出手,私掌幽冥,犯了大忌。蜀高祖的背景不見,自然難抵四方壓力,最后落得個隕落的下場。”
公孫昔對此不置可否,稍稍搖頭,向著殿外走去,漠然留下一句:
“你們詳談?!?/p>
眼見這白紙福地的人物離去,塬樸神色稍顯輕松,看向一旁的宋世儀,只道:
“我聽聞離國之中出了位社雷修士,顯化黑律,為雷宮正統?”
他此話一出,讓宋世儀目光稍凝,回道:
“正是,只是此人受了重傷,扶塵祭出天衰陰燭】燒盡他的法軀,沒個十來年時光,不好恢復?!?/p>
“可惜,本欲見上一見,社雷在天上也不多見?!避珮阏Z氣感慨,輕揮拂塵,“黑律更是稀少,當初也就北雷派有傳承?!?/p>
宋世儀不愿談及這事情,委實是有些敏感,牽扯到天上最高處,當下話鋒一轉。
“塬樸真人久未下界,不知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欲看一看山河,我宋氏也欲盡一份地主之誼。”
塬樸沉吟少時,似在思索,嘆了一氣。
“卻也無什么別的事務,只是我鎮元道統下化的一脈,如今絕了,我當去看一看??v然道脈離得有些遠了,但也不能讓人白白折辱?!?/p>
“不知.有何淵源?可否談一談。”
宋世儀頗有幾分好奇,涉及這等土德古代仙道的秘聞,就是宮中也無記載。
“我觀昔日是鎮元】祖師傳下,祂貴為仙人,得艮土之正,伏土之余,待到祖師前往天外,我觀便轉登仙天。”
塬樸似在回憶,面上有些感慨。
“后來艮土正果被我道一位大人重證,祂復入人世,再立道統于昆侖,為八極元山】,當年的元魏大亂】就是祂舍身平定?!?/p>
“原來是這位大人!”
宋世儀當即明白這位塬樸真人所說的是誰,正是那位方極】真君,肩挑天下龍脈,功同補天,是真正有大功德、大氣魄之人。
“祂傳下的道統,分了三脈,一脈牽扯到蜀亂,已經被劃出我道,朱夏真人想來不陌生,姓段?!?/p>
塬樸此言一出,讓宋世儀面色稍變,他卻不知那段氏還有這背景,只道:
“不知前輩是要.”
“段氏當年入蜀為官,已經違了我道規矩,后來有此報,也是天意,只是.可有血嗣留下?”
塬樸嘆息一聲,而宋世儀眼見對方只要這血脈,心中稍定,明白這事情可談。
“有一道血脈,氣運加身,昔日讓定極山代看著,如今是扶塵領去,我可同前輩一道去尋回?!?/p>
“有勞帝血了?!?/p>
“至于其余兩脈,始終歸屬仙道,在我鎮元道統之內,如今也滅了,我聽聞和南海的龍種有關系?”
塬樸聲音漸沉,明黃的艮土之光一點點覆蓋殿中,極為沉重的壓力傳來,讓宋世儀都有些心悸。
“聽聞,是溟澤龍庭中的一位溟度】龍王所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