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然在看見她的一瞬間,便低垂下了眼。
任誰也瞧不出他眼眸中到底有什么。
是以,雖然宋慕淮不解,自己與這汝南侯府的世子爺并無交情,為何對方會來看望自己。
江沅滟:“方才藥膳還沒喂完,待藥膳涼了效果只怕會不盡人意,世子可否容許我把藥膳喂完?”
梅凌然:“那是自然,少夫人請吧。”
少夫人三個字,在他喉頭滾動了一番。
江沅滟低頭,將藥膳喂入宋慕淮嘴里,又細心幫他擦了擦嘴,蓋好薄被后離去。
在經過梅凌然身邊時,她也一直低垂著頭。
梅凌然手指緊緊攥了攥,隨即分開。
宋慕淮輕咳了一聲,“下官見過梅大人。”
梅凌然上前,“宋小伯爺,許久未見,身子可好些了?”
“已經大好了,”宋慕淮嘴角浮出一絲笑,“多謝梅大人記掛,還特意過來看望下官,下官三生有幸。”
梅凌然笑了笑,目光移至宋慕淮床頭掛著的兩個香囊。
“這是?”
“這是內人給我做的,”宋慕淮不以為然道:“她愛折騰這些小玩意,說是給我用來安神的,不過有了這兩個香囊,我夜里是睡得香些了。”
梅凌然眼眸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他看向宋慕淮,心中不知為何涌出一絲嫉妒。
說起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梅凌然:“宋兄好福氣。”
“哪里比得上梅大人的福氣,”宋慕淮眼神低落,“京城中誰不知道,梅大人娶了知書達禮溫柔賢惠的丞相千金。”
宋慕淮此時總算是明白了,非親非故,梅凌然為何會過來探望自己了。
對方一定是過來炫耀的,他炫耀他出生高門仕途得意又娶了霜娥,而自己臥病在床,只能娶一個商賈之女。
宋慕淮想到對方有這對比的心思,故意道:“內人雖然名聲沒有丞相千金大,卻也溫柔小意,方才梅大人也看見了,她伺候我盡心盡力,眼中也只有我一人。”
梅凌然眸色微沉,扯了扯嘴角,“是,宋兄好好待她。”
又不痛不癢的閑扯了幾句,梅凌然這才開口告辭。
他走之后,安定伯到兒子房里,特意問道:“梅世子可與你聊了些什么?”
“他是過來炫耀的。”宋慕淮臉色郁沉,“霜娥與我青梅竹馬,如今因為我生病一事,不得已嫁給了他,他心中不知多得意。”
安定伯皺眉,“這梅世子過來一趟就是為了炫耀?不能吧?”
“有什么不能的,就算不是炫耀,那也是看我笑話,父親,兒子這病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好,待兒子好了之后,一定要一洗今日恥辱。”
安定伯:“哼,既然他是來看咱們笑話,咱們就越是不能給他看,兒子放心,沅滟已經為你沖了喜,你遲早好起來的。”
宋慕淮點頭,想起冷霜娥,心里又是一陣惆悵。
江沅滟在灶房里熬著藥,她在安定伯府里,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灶房了。
這間灶房也是她特意為宋慕淮熬藥的地方,是以,等閑下人并不能進來。
江沅滟不知道,她在努力給灶火扇著時,門外有一道身影正安靜地站在那兒。
許久,梅凌然自嘲一笑。
他在做什么?
在別人家后院里,窺覦別人的妻子。
他簡直是一個齷齪小人,梅凌然第一次如此厭惡自己。
他出了安定伯府后,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翻墻進來就為了看她一眼。
梅凌然不懂自己這是怎么了,只知道再這樣下去,只怕會出事。
他眼眸沉了沉,又瞥向屋內一眼。
她正在攪拌著藥湯,藥湯的苦味竄鼻,就連站在外面的梅凌然都聞著有些難受,可她卻宛若無事一般。
可見她已經習慣這樣了。
梅凌然心頭一陣酸楚,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嫉妒宋慕淮。
他居然有這么好的妻子。
梅凌然閉了閉眼,再待下去他只怕都沒法控制住自己心中生出來的那些大膽想法,他定了定神,依然離開了安定伯府。
從安定伯府出去后,梅凌然便直接去了軍中。
這一待,便又是一年。
這一年里,無聞時常察覺到,自家主子好像興致不高的模樣。
他時常對著京城的方向發呆,無聞在想,莫非是在想府中少夫人?
可主子好幾次寫信,都透露出和離的意思。
只是府中少夫人說什么也不愿意,不僅如此,還有丞相大人過來施壓,令汝南侯和夫人為難。
后來,世子爺連過年都不回侯府了。
再后來,世子爺殺敵殺得眼紅,就連從小跟著他的無聞和縱柏都有些害怕。
世子爺一旦上了戰場,好像已經有了一種不死不休的力量。
這股力量令敵人膽顫心驚,同時也令無聞和縱柏心驚。
這樣不管不顧的殺敵,世子爺身上也受了好幾處傷,可他仿佛并不在意,只管擊敗敵人。
一時之間,梅凌然這三個字,在邊疆只要被人提起,都被人稱作活閻王。
“你說,咱們爺到底是怎么了?”
無聞問縱柏,縱柏也只是搖了搖頭。
“不知道。”
無聞猜測:“會不會是想女人了?”
縱柏想了想,“有點那個意思,好多次爺都一個人呆坐著,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咱們給爺找個女人?”
縱柏皺眉,“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正好西寧那些百姓們,個個都想把女兒嫁給咱們這軍營里的軍爺以求庇護,咱們選一個最漂亮的送到爺的帳里,到時候爺有了女人牽掛,也許就不會這么拼了。”
縱柏想了想,覺得無聞說得也有道理。
”好。“
是夜。
西寧的風吹得人臉上生疼,梅凌然處理完一批戰俘,已經夜深了。
他走進自己帳中,腳步一頓。
雖然他的營帳很黑,可他進來那一刻,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梅凌然臉色微怔,莫名就想起,她蹲在灶前纖細手指捏著扇子,仔細認真扇著灶火的樣子。
身后,一道溫香暖玉將他抱住。
女人輕柔嫵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將軍,發什么呆啊?是不是想誰了?不如,就將妾身當作她,讓妾身伺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