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界,華夏最高軍事法庭。
肅穆的穹頂下,冰冷的合金座椅環繞著中央被告席。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旁聽席座無虛席,壓抑的呼吸聲匯成一片低沉的嗡鳴。
六道清晰的全息投影懸浮在法庭一側,正是伏羲界僅存的六位悟道境主理人——莫無炎、凌絕塵、蘇星河、骨婆、雷震寰、天海宗主。
他們的目光穿透空間,如同實質的寒冰,聚焦在被告席上那個穿著囚服、身形單薄的身影上。
張曦和。褪去了妖龍的猙獰,他蒼白的面容上只剩下死寂的空洞,仿佛一具被抽干了靈魂的軀殼。
“被告張曦和。”
主審法官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回蕩,不帶絲毫情感,
“于伏羲界靈樞城、青巖城,實施大規模毀滅性攻擊,造成兩城徹底毀滅,數十萬生靈涂炭,此等罪行,證據確鑿,你是否認同?”
曦和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干澀的嘴唇微張,吐出兩個清晰而麻木的字:
“認同。”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旁聽席上,激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伏羲界六位主理人的全息投影,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唯有莫無炎眼中掠過一絲冰冷的快意。
“被告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法官繼續宣讀,“根據華夏最高刑法典,危害人類罪、戰爭罪、反文明罪數罪并罰,理應處死刑!”
宣判詞如同冰冷的絞索收緊。旁聽席上,云雪緊緊捂住嘴,淚水無聲滑落。諸葛彥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深邃難測。
“然,”法官話鋒一轉,
“鑒于被告曾于太昊界保衛戰中,以自身之力庇護億萬生靈免遭戰爭屠戮,功勛卓著,此乃重大減刑情節。經最高軍事法庭合議,現判處被告張曦和:終身監禁!監禁地點:東極島!終身不得踏出島嶼半步!判決生效,即刻執行!”
“終身監禁?”
莫無炎的全息投影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冷哼,聲音通過通訊清晰傳來,
“東極島?四季如春,碧海銀沙!這哪里是監禁?分明是送他去世外桃源頤享天年!伏羲界數十萬冤魂,難道就值一個‘終身監禁’?!”
他身旁,蘇星河的全息投影卻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聲音平和:
“莫道友息怒。那張曦和,作為妖,妖源散盡,作為修士,元嬰破碎。如今的他,不過是一介凡軀廢人。對于一個曾經睥睨兩界的巔峰強者而言,失去力量,囚于孤島......這比死亡,更加痛苦百倍。生不如死,莫過于此。”
法官沒有理會伏羲界的議論,木槌重重敲下:
“退庭!立即押送張曦和前往東極島!”
法警上前,冰冷的金屬鐐銬鎖住了曦和的手腕。就在他被架起,即將帶離被告席的剎那,一直低垂著頭的曦和,突然抬起了臉,空洞的眼神望向法官席。
“法官......”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去東極島之前,我......我想申請一天時間去見見......游鷹。”
法庭內瞬間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主審法官眉頭緊鎖,斷然搖頭:
“九黎兵主游鷹,本領通天。此等重犯要求與其會面,存在巨大潛逃風險!訴求駁回!”
“法官!”
陪審席上,一直沉默的諸葛彥猛地站起身。他身姿挺拔,軍裝筆挺,肩上的少將軍銜熠熠生輝。
“我明白張曦和想做什么。他并非意圖潛逃,他只是想......親口對游鷹說一聲抱歉。為這一切的悲劇,也為......阿漣。”
諸葛彥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他環視法官席,繼續說道:
“我申請,由我親自率領三百具最新型靈能戰甲部隊,全程押解張曦和前往磐石嶼。時限一日,全程嚴密監控,確保萬無一失!一日之后,我親自押送他前往東極島服刑!”
三位法官迅速交換眼神,低聲商議。諸葛彥在軍方的信譽和實力是毋庸置疑的保障。最終,主審法官緩緩點頭:
“批準申請!由諸葛彥少將全權負責押解!時限一日,明日此時,張曦和必須出現在東極島!否則,唯你是問!”
“是!”諸葛彥立正敬禮,目光銳利如鷹。
太平洋,磐石嶼。海風依舊帶著咸腥與草木的清香,卻再也吹不散島上彌漫的沉重哀傷。
三百具流線型的靈能戰甲如同冰冷的金屬森林,沉默地懸浮在磐石嶼最高峰的上空,能量引擎發出低沉的嗡鳴,鎖定著下方渺小的人影。諸葛彥站在山巔邊緣,看著曦和被兩名戰甲士兵解除了鐐銬,推向前方。
“你只有一小時。”諸葛彥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入曦和耳中,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
“時間一到,無論你說完與否,都必須離開。”
曦和沒有回答,只是踉蹌著,一步一步,朝著島嶼另一側走去。那里,是島嶼的最高處,視野開闊,可以望見無盡的蔚藍。
一座新立的墓碑靜靜佇立在山崖邊,面向著遼闊的大海。碑上刻著:摯愛發妻 阿漣之墓。字跡深刻,仿佛蘊含著刻骨的思念與無邊的痛苦。
游鷹就坐在墓碑旁,高大的身影此刻顯得異常沉寂。他不再是那三百丈頂天立地的蚩尤戰體,只是一個失去了摯愛的疲憊男人。
他身旁,依偎著一個看起來約莫**歲的男孩——兵躍。男孩有著與阿漣相似的湛藍眼眸,此刻紅腫著,小臉上滿是未干的淚痕。
曦和沉重的腳步聲驚動了兵躍。男孩抬起頭,好奇又帶著一絲本能的畏懼,看向這個穿著囚服、面色蒼白如鬼的陌生人。
游鷹沒有回頭,仿佛早已感知到來者。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墓碑,看著墓碑上阿漣的名字,仿佛要將那兩個字刻進靈魂深處。
曦和走到距離墓碑數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海風吹起他額前凌亂的發絲,露出下面布滿裂痕的皮膚。他看著游鷹沉默的背影,看著墓碑上那個名字,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干澀得發疼。
“游鷹......”曦和的聲音沙啞,帶著無盡的愧疚和絕望,“對不起。”
他終于說出了這三個字,卻感覺比舉起千鈞山岳還要沉重。
“都是因為我.....因為我被仇恨蒙蔽,墮入妖道......才釀造了這么多無法挽回的悲劇......連累了那么多人......”他的聲音哽咽,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那屬于人類的、空洞的眼眶,“更......更害死了阿漣......如果不是我.....她不會......”
“不怪你。”
游鷹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沒有憤怒,沒有指責,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他依舊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墓碑上。
“是我一心要帶你回來。我以為我能喚醒你,我以為我能結束這一切......是我太自負了。”游鷹的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力氣,
“你也失去了父親,就在你面前......你我都失去了最親的人......我有什么理由,去怪你?”
這平靜的話語,比任何憤怒的控訴更讓曦和心如刀絞。他寧愿游鷹痛罵他,甚至殺了他。這種平靜的理解,像一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他早已破碎的心。
“法庭已經宣判......”曦和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訣別的意味,
“我將終身被囚禁東極島......游鷹,永別了。”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游鷹那如枯木般死寂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墓碑上阿漣的名字,仿佛要將這一幕刻入骨髓。
然后,他決然地轉身,一步一步,走向山巔邊緣等待的靈能戰甲士兵。
諸葛彥冰冷的目光掃過曦和,又遠遠地看了一眼依舊坐在墓碑前的游鷹,揮了揮手。三百具靈能戰甲引擎轟鳴,裹挾著曦和,如同離弦之箭,迅速升空,化作天邊的黑點,消失在海平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