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宿敵 第228章 血染鮫淚

“有我在，誰也別想殺他！”

游鷹斬釘截鐵的聲音砸在焦灼的空氣里。殘陽如血，將他傷痕累累卻依舊挺立如山的身軀拉出長長的影子，覆蓋在跪地顫抖的曦和身上，也覆蓋在張伯鈞冰冷的遺體上。那姿態，是無聲的界碑。

死寂。風卷過戰場殘留的腥氣，刮過每個人的臉，冰冷刺骨。

許久，莫無炎緩緩抬起眼簾，目光如淬毒的冰錐，釘在游鷹身上，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九黎兵主......你......這是要與我等開戰嗎？”

“無此意。但......” 游鷹的聲音沒有絲毫退讓，只有磐石般的堅定，

“我與曦和，同生共死！”

八個字，擲地有聲！如同戰鼓擂動！

八位悟道境大能周身殘存的靈力瞬間被引動！焚天烈焰、森然死氣、裂空劍意、浩瀚星輝……種種恐怖的道靈波動再次升騰，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沉甸甸地鎖定了游鷹和他身后蜷縮的身影！空氣被壓縮得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且慢！”

一道冷靜的聲音插入這毀滅的漩渦。

諸葛彥身著那身殘破的銀色戰甲，一步步從硝煙彌漫的斷壁殘垣后走出。他無視那足以碾碎化神的恐怖威壓，徑直走到雙方之間，如同嵌入風暴眼的一枚冰冷鉚釘。

他抬了抬手臂，戰甲臂鎧上幽藍光芒流轉，一道清晰的光幕投射而出，瞬間凝聚成華夏一號首長肅穆凝重的全息影像。

“伏羲界各位主理，” 一號首長的聲音透過光幕傳來，

“張曦和......確有彌天大罪，伏羲界血淚，太昊界感同身受。但，他終究是太昊界公民。我代表太昊界華夏政府，要求將他引渡回國，由我國法律與最高軍事法庭審判處置！”

“引渡？審判？”

莫無炎眼中壓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他猛地踏前一步，焚天輪的殘火“呼”地竄高，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

“靈樞城化為焦土！伏羲界生靈涂炭！血海深仇，豈是你一句‘引渡’就能揭過？！你說帶回去就帶回去？！伏羲界的尊嚴何在？亡魂如何安息？！”

光幕中，一號首長沉默了。那沉默帶著千鈞的重量，壓得戰場上的空氣幾乎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張飽經歲月卻依舊剛毅的臉上。

許久，一聲沉重的嘆息仿佛穿透了空間的距離。

“當然......伏羲界的損失，太昊界......愿傾力補償。” 一號首長抬起眼，目光銳利地掃過八位悟道境，

“貴界......可以提出條件。”

“條件？”

莫無炎眼中精光爆射，如同饑餓的鷹隼鎖定了獵物，他幾乎是立刻接口，聲音斬釘截鐵，不容半分轉圜，

“好！將你們探索九霄之外的航空技術，全部交予伏羲界！立刻！馬上！”

“航空技術......” 一號首長眉峰緊鎖，臉上瞬間布滿凝重與掙扎。那是太昊界耗費百年心血、凝聚了無數代頂尖科學家智慧，更是太昊界面對伏羲界的最后底牌。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伏羲界八位大能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緊緊逼迫著。太昊界無數將士、靈防局修士的目光，也充滿了復雜的憂慮。

終于，一號首長仿佛下定了某種巨大的決心，緩緩地點了點頭。

“可以。” 他聲音沉重得如同背負山岳，

“但只能提供最核心的初始研究數據、關鍵理論模型及部分基礎構型藍圖。最終的工程實現需由伏羲界自行研發突破。”

莫無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光芒，他環視其余七位大能，見無人明確反對，隨即重重頷首：“成交！”

交易，在無數亡魂的注視下，在染血的焦土之上，以冰冷的利益交換達成。

諸葛彥垂下眼簾，推了推鼻梁上碎裂的智能眼鏡，鏡片后那深邃的眼眸深處，一絲極快掠過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鏡片反射的冰冷寒光。

青巖城破碎的邊界，硝煙尚未散盡，血腥味混雜著海風的咸腥。

阿漣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地在殘垣斷壁間穿行。丈夫蚩尤戰體那微弱到近乎熄滅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牽引著她破碎的心跳。突然，前方傳來震耳欲聾的喧囂與刺耳的尖嘯！

大批形態猙獰、渾身浴血的妖族殘兵，如同被驅趕的獸群，正亡命般朝著海岸線方向瘋狂潰逃！

天空之上，無數道裹挾著復仇怒火的人族修士身影，如同捕食的鷹隼，靈光閃爍，法寶齊飛，兇狠地追殺著，將一道道毀滅性的攻擊傾瀉而下！

慘叫聲、法術爆鳴聲、妖物瀕死的嘶吼聲交織成一片地獄圖景！

混亂的洪流瞬間將阿漣卷入其中！

“妖孽！” 一名殺紅了眼的修士猛然從側翼沖出，手中長劍吞吐著凌厲的寒芒，一眼瞥見阿漣耳后若隱若現的虹彩鱗片，殺意瞬間沸騰！

他根本不容分說，也聽不進任何解釋，長劍化作一道奪命驚鴻，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取阿漣雪白的咽喉！

“我不是敵人！” 阿漣驚惶閃避，湛藍的水靈光暈瞬間護住周身，聲音帶著急切，

“我是海族！是九黎兵主游鷹的妻子！我來尋我丈夫！從未參與......”

“管你海族還是什么！”

那修士面容扭曲，眼中只有復仇的狂熱和對一切“非人”的憎惡，

“妖就是妖！出現在這里就該死——！”

劍光如毒蛇，刁鉆狠辣，招招致命！阿漣雖為鮫人，力量強于凡人，但面對這含恨出手、境界高深的修士，倉促間只能以海靈之力艱難防御。

湛藍的水波護盾在密集的劍氣沖擊下劇烈震蕩，光芒迅速黯淡。

“游鷹——！” 阿漣絕望地呼喊丈夫的名字，聲音被淹沒在震天的廝殺聲里。

戰場核心，塵埃落定。交易達成，緊繃的氣氛稍緩。游鷹正欲俯身，將依舊抱著父親尸體跪在地上的曦和扶起，帶他離開這片煉獄。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曦和冰冷肩膀的剎那！

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目瞬間鎖定了青巖城北方的邊界！那里有阿漣的氣息！而且......那氣息正劇烈波動，充滿了驚惶與瀕死的絕望！

“阿漣——！！！”

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從游鷹喉嚨深處爆發！他甚至來不及解釋一句，瀕臨崩潰的基因鏈在極致的驚怒與惶恐下再度瘋狂重組！

暗青色的戰紋瞬間覆蓋皮膚，巨大的覆羽翼翅“嘩啦”一聲撕裂了背后殘破的戰甲猛然展開！

狂暴的氣流將周圍焦土掀飛！游鷹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黑色閃電，不顧一切地朝著北方氣息傳來的方向，狂飆而去！

“阿漣.....”

諸葛彥瞳孔驟然收縮！電光火石間，他那如同超級計算機般的大腦瞬間完成了所有信息鏈的拼接——游鷹的妻子！半鮫之身！妖化特征！伏羲界修士對潰逃妖族的無差別追殺！

“不好——！” 諸葛彥臉色劇變，失聲驚呼！他猛地轉向尚未完全放松警惕的八位悟道境大能，語速快如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帶著緊迫：

“各位！游鷹的妻子身具半妖血脈！此刻正被貴界修士圍殺！若她有何閃失……以游鷹方才展現之力與此刻心緒，一旦徹底暴走，兩界恐再遭浩劫！快隨我去阻止！”

八位大能臉色齊變！游鷹那蚩尤戰體硬撼災業妖尊的恐怖威勢猶在眼前！若他因喪妻之痛徹底瘋狂，后果不堪設想！

“走！”

莫無炎當機立斷，化作一道烈焰流光！其余七位悟道境也再無猶豫，紛紛化作各色驚虹，緊隨諸葛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撕裂空氣，追向游鷹消失的方向！

快！再快！

然而......終究遲了一步。

當游鷹那裹挾著狂風的身影，如同隕星般轟然砸落在青巖城北側靠近海岸線的戰場邊緣時，映入他撕裂般瞳孔的，是足以凍結靈魂的一幕——

阿漣湛藍如海的眼眸正望著他奔來的方向，里面盛滿了無盡的眷戀和未說出口的擔憂，以及......一絲解脫般的釋然。她纖細的身體微微后仰，如同風中凋零的藍蓮花。

一道染血的劍尖，正從她雪白脆弱的咽喉處......緩緩抽出。

嗤——！

溫熱....還帶著海洋氣息的鮮血，如同噴涌的泉，瞬間染紅了她的脖頸，染紅了她海藻般的長發，染紅了她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鮫綃。那鮫綃如同破碎的蝶翼，在腥風中無力地飄蕩。

她眼中的光，在游鷹目眥盡裂的注視下，如同燃盡的燭火，徹底熄滅。

砰。

那具曾承載了無盡溫柔與等待的身軀，軟軟地倒向冰冷染血的大地。

時間，在游鷹的世界里，徹底停滯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紅，和那雙失去所有神采的湛藍瞳孔。

“阿漣.....”

破碎的聲音，從他喉嚨里擠出來，帶著無法置信的顫抖。

“吼——！！！”

下一秒，混合著極致悲痛與焚天怒火的咆哮，從游鷹胸腔深處轟然爆發！

恐怖的洪荒煞氣如同失控的海嘯，以他為中心瘋狂席卷而出！大地龜裂，天空變色！靠近他百丈范圍內的修士，無論人族妖族，皆被這股純粹暴戾的威壓狠狠掀飛，口噴鮮血！

他布滿血絲的虎目，瞬間鎖定了那個殺了阿漣的年輕修士！

“阿漣她.....”

游鷹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滴血的恨意，

“是海族......平生溫順......從未傷人......你......還我愛人命來——！”

那狂暴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億萬根鋼針，狠狠刺入那修士的靈魂！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握劍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

“混賬！你干了什么——！”

一聲驚怒交加的暴喝如同炸雷響起！凌絕塵的身影裹挾著凌厲劍風轟然落地！他一眼便認出那持劍弟子衣袍上屬于天劍宗的徽記，再看到倒斃在地，明顯帶有鮫人特征的阿漣，瞬間明白了發生的一切，臉色鐵青！

那年輕修士被宗主的怒吼驚醒，又感受到游鷹那如同洪荒巨獸般鎖定的恐怖殺意，渾身如墜冰窟。

他猛地抬頭，望向游鷹那雙燃燒著毀滅火焰，仿佛要將天地都拖入深淵的赤紅眼眸，又看了看宗主驚怒的臉龐，最后目光落在阿漣失去生息的軀體上。

一瞬間，他臉上的恐懼、茫然、戾氣……盡數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慘然與……決絕。

“九黎兵主夫人......又如何？”

他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偏執的剛硬，

“她是妖！出現在此等戰場！弟子……依宗門鐵律，見妖則斬！問心無愧！”

他挺直了染血的脊梁，目光直視游鷹那擇人而噬的恐怖眼神，毫無畏懼。

“至于誤殺兵主夫人......”

他慘然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隨即化為徹底的坦然，

“弟子......一命！賠一命！”

話音未落！

他手中那柄剛剛奪走阿漣性命的長劍，猛地調轉劍鋒！沒有半分猶豫，帶著決絕的寒光，狠狠劃過自己脆弱的咽喉！

噗嗤——！

鮮血如同怒放的紅梅，瞬間噴濺而出！幾滴溫熱的血珠，甚至濺射到了游鷹冰冷戰甲的邊緣。

年輕修士的身體晃了晃，眼中的神采迅速流逝，最終帶著那絲固執的坦然，重重栽倒在地，氣絕身亡。手中的劍，“當啷”一聲跌落塵埃。

自刎謝罪！干脆利落！

游鷹瞳孔驟然收縮！那滔天的怒火與殺意，如同狂潮般涌到巔峰，卻在這決絕的自戕面前，硬生生撞上了一堵無形而冰冷的鐵壁！

殺誰？！

仇人已死！以命相抵！

可阿漣……再也回不來了！

那無處宣泄的暴怒，瞬間被一種更加冰冷、更加窒息的空洞所吞噬！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的困獸，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茫然與深入骨髓的絕望。

“呃……啊……”

一聲壓抑的悲鳴從游鷹喉嚨里擠出。

他眼中的赤紅緩緩褪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灰暗與空洞。

他不再看那自刎的修士一眼，不再看周圍驚疑不定人群一眼，甚至不再看匆匆趕到的諸葛彥一眼。

他只是緩緩地挪動著腳步，如同背負著萬仞高山，一步，一步，沉重地踏過染血的焦土，走向海岸邊那具倒下的湛藍色身影。

他走到阿漣身邊，沾滿血污與塵土的巨掌，小心翼翼地穿過她的頸后與膝彎，將那具尚帶著余溫卻已毫無生機的軀體，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抱了起來。

阿漣的頭無力地靠在他寬闊卻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海藻般的長發垂下，沾染的血珠滴落在他冰冷的臂甲上，發出如同心碎般的聲響。

殘陽將最后一道如血的光，涂抹在這一幕之上。

抱著妻子尸身的男人，沉默地轉身，一步步走向遠方。

他身后，是破碎的青巖城，是凝固的悟道大能，是諸葛彥鏡片后那道洞悉一切卻無力改變的黯然目光，以及那輪緩緩升起的慘白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