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了冬后,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
冬至這日,天剛蒙蒙亮,官道兩側(cè)就已擠滿了百姓,迎接班師回朝的邊關(guān)將士們。
明玥裹著斗篷站在人群中,遙遙望著城門方向,站她身旁的是一身官服的秦岱。
“來了!來了!”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歡呼。
只見城門處旌旗招展,鐵甲鏗鏘。
鎮(zhèn)國公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身后是浩浩蕩蕩的凱旋之師。
明玥一眼就在隊伍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將士回朝請功受賞,身為此次大捷的主要功臣,秦肇騎著一匹黑色駿馬,緊隨在鎮(zhèn)國公身后。
他瘦了許多,五官輪廓愈發(fā)鋒利。相比較離去前,通身是沙場上歷練出的鐵血氣質(zhì),讓人完全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離開。
秦肇歸心似箭,若非鎮(zhèn)國公阻攔,他早就快馬加鞭提前回京。
此刻入了京城,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
忽然,他身形一震,在那片黑壓壓的人群中,望見兩道格外醒目的身影。
秦岱一身深緋色官服,身姿挺拔如松,氣質(zhì)如玉。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戴著面紗,露出的一雙眼眸秋水盈盈,似山間清泉,清雅脫俗。
是他的妻子明玥。
秦肇喉頭滾動,眼眶瞬間紅了。他勒緊韁繩,勉強按捺住翻身下馬的沖動,只是目光再難從她身上移開。
明玥也看見了他。隔著烏泱泱的人群,兩人四目相對。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fā)抖,眸中升起霧氣。
秦岱站在一旁,將兄嫂的深情對視盡收眼底。他指節(jié)攥緊,心中開始抽痛起來,好似秋獵上的那一箭不是射中他的肩膀,而是他的心臟。
果然,兄長回來了,嫂嫂眼中便再也看不見他了……
“阿岱。”明玥突然輕聲喚他,“你兄長他...瘦了好多。”
秦岱咽下涌到喉嚨的澀意,啞著嗓子回道,“邊關(guān)戰(zhàn)事吃緊,兄長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
隊伍行至宮門前,將士們列隊入宮受賞。
秦肇在馬上向明玥的方向又望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隨鎮(zhèn)國公入宮。
皇宮內(nèi),蕭廷猷端坐在龍椅上,面色陰沉如鐵。
自打得知秦肇死而復(fù)生的消息,他的心情就未曾好過一日。如今卻還要強忍厭惡,親自為他加官晉爵。
“陛下,該宣將士們?nèi)氲盍恕!贝筇O(jiān)孫德全小心翼翼提醒道。
蕭廷猷冷冷掃了一眼殿外黑壓壓的人群。
鎮(zhèn)國公這個老狐貍,早就在民間為秦肇造勢,如今滿京城都在傳頌這位以一己之力重挫匈奴的大將軍。
若今日封賞稍有怠慢,不僅寒了將士們的心,更會惹來百姓非議。
“宣。”他咬牙道。
秦肇隨鎮(zhèn)國公入殿行禮。
“愛卿平身。”蕭廷猷仔細打量他,若說外表此人自是不如自己俊美,但偏偏卻得了她的青睞。
他目光掃向殿側(cè),“攝政王以為,該如何封賞?”
沈如璋從旁走出,玄色朝服襯得他面如寒玉,“按軍功,當封驃騎大將軍,賜封破虜侯,食邑萬戶。”
蕭廷猷暗自冷笑,沈如璋倒是沉得住氣,這般時候也公事公辦。
不過想到他與自己同病相憐,蕭廷猷忽然覺得心頭郁氣散了幾分。
“準奏。”他聲色平靜,“另賜秦愛卿朱雀坊宅邸一座,以慰其征戰(zhàn)之苦。”
就在蕭廷猷準備眼不見為凈,宣布退朝時,秦肇突然伏地叩首,“臣斗膽,懇請陛下為臣妻明氏賜封誥命。”
聽到臣妻明氏幾個字,蕭廷猷手中的玉扳指險些被他捏碎,但他面上卻仍保持著帝王威儀,“朕準了,賜明氏一品誥命,享俸祿。”
“臣,叩謝陛下隆恩。”秦肇眼中滿是喜悅。
待朝臣散去,沈如璋卻未離開,而是隨他一同去了御書房。
剛踏入御書房,蕭廷猷便屏退旁人,轉(zhuǎn)身冷哼道,“攝政王今日倒是殷勤。”
沈如璋關(guān)上殿門,“陛下難道就甘心看著她與那秦肇團聚,甚至隨他去邊關(guān)生活嗎?”
“屆時山高皇帝遠,此生都難再見她一面。”
蕭廷猷在案幾后坐下,“那攝政王有何高見?”
沈如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高見談不上,就看陛下...舍不舍得了。”
蕭廷猷不耐煩道:“攝政王不必打啞謎,有話直說。”
“若陛下愿以江山為謀...”沈如璋壓低聲音,“或許能留她在京城。”
蕭廷猷瞳孔微縮:“你什么意思?”
“如今秦肇得鎮(zhèn)國公青眼相加,鎮(zhèn)國公后繼無人,麾下二十萬大軍遲早落入他手中,屆時我們想再見她絕無可能。”
“所以,與其想著硬奪,不如以利誘之。”
蕭廷猷沉思片刻,搖頭道:“明玥并非貪慕虛榮之人,如今她夫君權(quán)勢在握,更不會...”
“陛下漏算了一人,秦岱。”沈如璋打斷他,“秦岱如今官拜御史中丞,正是前途無量之時,必是要留在京城為官,若秦肇要帶明玥遠赴邊關(guān),他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她離他而去?”
“唯有將人留在京城,才能圖謀以后。”
“不過臣說這么多,還得看陛下是否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