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悄無聲息地進了祠堂,還關上了門。他站在銅鏡前,神色緊張地低聲問,“你還在嗎?”
他伸手向銅鏡的邊緣撫去,“我能與你聊聊嗎?”
很快,銅鏡表面如同水面般泛起漣漪,一只雪白的手緩緩從鏡中伸出。
白夜屏住呼吸,看著那只手輕輕觸碰他的指尖。
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但白夜沒有退縮,那手便又收了回去。
他注視著鏡面,那張絕美的容顏再次浮現,這次比之前更加清晰,動人心魂。
“你不怕我?”她的聲音如同清泉流過玉石,帶著幾分好奇。
白夜搖了搖頭,“我見過很多…離奇的人或事,直覺告訴我,你對我沒有惡意?!?/p>
明玥微微歪頭,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你的朋友碰了鏡子就暈倒了,你不擔心自己也會那樣嗎?”
“是程野他太莽撞了?!卑滓购敛华q豫地背叛了好友,“希望你沒有被他嚇到?!?/p>
明玥沉默片刻,忽然整個身體從鏡中飄出。她懸浮在銅鏡前,白裙無風自動。
“我被困在這里四十年了,”她輕聲說,“你是第一個主動來找我說話的人。”
白夜注意到她的雙腳離地約半尺,裙擺下空空蕩蕩,確實是鬼魂無疑。
“你為什么會被困在這里?”他問道。
明玥的眼神黯淡下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白夜看著她落寞的神情,心也跟著揪緊。
他輕聲說:“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向我傾訴?;蛘摺惺裁次夷軒蜕夏愕?,你也可以告訴我?!?/p>
明玥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彎起,像是被他的誠懇打動。她飄到祠堂一旁的跪墊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另一個墊子,示意他過來。
白夜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明玥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其實并非這個村子的原住民。”
“我是四十年前上京市讀大學的路上,被人拐賣到了這個村子。”
白夜聽到“拐賣”二字眉頭立即皺了起來,指尖也不自覺地攥緊。
拐賣,可想而知她一定經歷了些不好的事。
明玥繼續道:“鏡神村有個習俗,每年都要向那面銅鏡中的鏡神獻祭一位適齡少女。而我就是他們買來獻給鏡神的祭品。”
說到這里,她苦笑一聲,“什么鏡神,不過是個靠吸食活人精氣維持魂魄的惡鬼罷了。”
“那后來……”白夜忍不住問道。
“后來我掙扎反抗,意外吞噬了那個惡鬼的魂魄,自己卻成了新的鏡神。然后我就被困在這面銅鏡方圓百米之內,無法離開,也無法轉世,就這樣度過了四十年。”
白夜看著她,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悶悶地疼。
明玥聲情并茂地說完,偷偷瞥了眼身旁青年的表情,在看到他動容的神色后,暗自松了口氣。
等會兒她提出想要吸他的陽氣,應該不會被拒絕了吧。
“那我能做什么,才可以幫你從鏡子里脫困出來?”
白夜問完,他忽然想起程野昏迷的事,試探道:“是也需要活人的精氣嗎?”
明玥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確實需要活人陽氣,但我不想像那個惡鬼一樣害人。”
“今天你朋友的事是個意外,我本來只是想吸一點他身上溢散出來的陽氣,不會傷到他的身體,結果卻一時失控……”
她沒說完,但白夜明白了。她一時失控,差點把程野吸干了。說白了還是程野不行,怎么能怪到她身上。
“那現在呢?”他問,“你還需要陽氣嗎?”
明玥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第一反應是關心她,而不是指責她傷害了他的朋友。
“暫時不著急了,”她輕聲說,“不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道:“不過如果以后再不吸陽氣,我可能就要魂飛魄散了?!?/p>
白夜聽到她說她會魂飛魄散心下慌亂,立刻道:“那你吸我吧,我陽氣足!”
明玥見他認真的表情,笑了一下,“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知道我是鬼,卻一點都不怕,還愿意幫我?!?/p>
白夜被她粲然一笑的容顏晃花了眼,不自覺地說出了心里話,“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鬼,我不希望你就這樣消失?!?/p>
明玥聽到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謝謝你的心意??晌衣犇阃檎f,你們明早就要走了。”
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聲音也飄忽起來,“其實你今晚陪我說這么多話,我已經很開心了。你回去吧,你同伴快醒了?!?/p>
白夜見她作勢要回到鏡子里,心中一急,伸手想要拉住她,“等等!”
他的手穿過了她半透明的手腕,只抓住了一縷冰涼的空氣。
“我們學校離這山不遠,”他急切地說,“我就算明天走了,也會回來看你的!”
“你多久需要吸一次陽氣?我可以定期來...”
明玥心下一喜,她又飄了回來,眼中含著期待,“每周一次就夠了,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嗎?這可能會讓你身體虛弱...”
白夜毫不猶豫地點頭:“我身體很好,沒問題的?!?/p>
明玥注視著他堅定的眼神,終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那好...我等你?!?/p>
白夜聽著她那聲我等你,心口發燙,“不如你今晚就吸點吧,剛好我明天回去補補?!?/p>
明玥的眼睛亮了起來,她還是抵不過誘惑,朝他比了個手勢,“那我就吸一點點...”
她見白夜點頭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白夜覺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捧軟綿冰冷的雪,寒意從手心逐漸蔓延至全身。
他驚訝地看著她,她的魂體變得凝實了一些,雪白的臉頰也泛起淡淡的血色,愈發美得驚人。
“好舒服...”
明玥無意識地呢喃著,眼睛半闔,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這感覺就像是冬日里曬到最溫暖的陽光,全身心都舒展開來。
但她還記著要可持續發展,她強忍著繼續吸食的沖動,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白夜這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有些發軟,但精神卻異常清明。
“夠了嗎?”他關切地問,“要不要再...”
“不行!”明玥堅決地搖頭,“已經吸了很多了?!?/p>
她看著白夜蒼白的臉,他本就是偏陰郁文藝的長相,這下子看著倒比她更像一只鬼。
“你回去要好好休息,多吃些補氣血的食物?!?/p>
“我會的。”白夜被她關心的話說的心里喜悅,他還想再說幾句,祠堂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和許沐陽的聲音。
“白夜,你在祠堂里面嗎?”
明玥的身影立刻變得透明,“你快回去吧,別讓他們擔心?!?/p>
說完,她漸漸消失在銅鏡中。
當許沐陽推開門時,只看到白夜一個人站在銅鏡前。
他快步走到白夜身邊,卻在看清他的臉色后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你......”
白夜的臉慘白無比,眼下泛著不自然的青色,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這副模樣,簡直比祠堂里的鬼還要瘆人。
“不是叮囑過你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進祠堂嗎?”
許沐陽一把抓住白夜的手腕,觸手冰涼,和程野先前的癥狀一般無二,他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你是不是碰了這面鏡子?”
白夜不想讓其他人打擾到她,也不說話自顧自走出了祠堂。
陸梟和謝懷瑾被他們吵醒,先后從帳篷里鉆出來。
“臥槽!”陸梟看清白夜的臉,驚呼一聲,“你怎么也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謝懷瑾蹙眉肯定道:“你碰了祠堂里的銅鏡?!?/p>
許沐陽從包里翻出葡萄糖,塞到白夜手里,“喝掉。然后老實交代,你到底做了什么?”
白夜抬頭看向他們面不改色地解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們睡著后就迷迷糊糊去了祠堂,等我恢復意識,就看到了許沐陽?!?/p>
謝懷瑾和許沐陽半信半疑,只有陸梟深信不疑,急得跳腳,“我就知道又是那面古怪的銅鏡,這個地方我真的待不下去了,現在就走!”
他的聲音不低,原本昏睡著的程野都被他吵醒,從帳篷里出來。
程野揉了揉眼睛,原本想問發了什么,但當他目光落到白夜身上時,心里一沉。
這一副被吸干了精氣的樣子,難道他也和他一樣見到了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