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三十分,包廂的門突然被推開,劉小東的身影如同夜色中的黑影般闖入了這個糜爛的場域。
他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雙充滿決絕的眼睛。
在這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音樂聲依然在流淌,但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滯。
劉小東的心跳如同戰鼓般激烈,血液在血管中沸騰。
他的右手緊握著冰冷的黑星手槍,手指在扳機上徘徊了零點幾秒,然后毫不猶豫地扣動。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閃過的不是即將到來的后果,而是老劉頭那雙期待的眼睛,以及那份沉重的情義和未來的孤獨!
砰!
槍聲在封閉的包廂內爆響,如同雷霆般撕裂了夜晚的安寧。
然而,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開始了它的嘲弄。
秦明遠的保鏢,那個始終站在角落里的高個子男人,展現出了驚人的職業素養。
他的神經系統在聽到推門聲的瞬間就已經進入了戰斗狀態,肌肉的記憶讓他在槍響之前就做出了反應。
他的身體如同一道墻般擋在秦明遠面前,卻也因此無法完全阻擋子彈的軌跡。
子彈穿過紙醉金迷的空氣,劃過一道致命的弧線,最終不是擊中秦明遠的心臟,而是鉆入了他的大腿。
秦明遠的表情從享樂的陶醉瞬間轉為難以置信的驚恐,隨之而來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他的西裝褲和沙發。
老劉頭在這一刻展現了他作為老江湖的反應能力。
他的心中雖然早有預期,但到事情發生,依然產生了某種復雜的情緒波動。
一方面,他知道計劃正在按預期進行。
另一方面,面對眼前的場面,他內心深處的某種人性還是產生了一絲悸動。
因為這一槍,將徹底讓他失去一個“親人”。
劉小東見狀,手忙腳亂地想要補槍。
但保鏢已經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緊湊型的格洛克19。
這位稱職的保鏢,即使在混亂中也保持著冷靜的判斷。
他的第一槍精準地擊中了劉小東的右肩,強大的沖擊力讓劉小東手中的黑星掉落在地。
疼痛如同電流般沿著神經傳導,劉小東的腦子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做出了最后的決定,逃命!
他捂著流血的肩膀,踉蹌地轉身沖出包廂。
保鏢緊隨其后,想要追擊這個刺客,但老劉頭的聲音及時響起。
“先救人!先救秦少!”老劉頭的聲音中帶著緊迫和某種掩飾不住的驚慌。
他的內心此刻是復雜的,既要表現出對秦明遠的關心,又要控制住場面,防止計劃敗露。
保鏢在這個關鍵時刻做出了職業的選擇。
他迅速回到秦明遠身邊,用手按住傷口,同時撥打急救電話。
秦明遠的臉色蒼白,雙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痛苦,他艱難地看著老劉頭,想要說什么,但話語卻被疼痛打斷。
老劉頭強迫自己保持鎮靜,他知道接下來的處理至關重要。
他必須讓所有人相信這是一次針對秦明遠的襲擊,而不是他策劃的陰謀。
他蹲下身,用手帕壓住秦明遠的傷口,臉上滿是擔憂的表情:“秦少,別說話,救護車馬上就到!”
包廂內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與之前的奢華氛圍形成強烈對比。
兩個女孩已經嚇得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燈光依舊昏暗,但此刻照出的不再是紙醉金迷,而是生與死的殘酷現實。
……
深夜,隆城的國道如同一條沉默的蛇,蜿蜒穿過這座工業化與人**織的城市邊緣。
凌晨一點零八分,老劉頭的黑色凌志在一個廢棄的收費站路口停下,車頭燈照亮了一片荒涼。
三十米外,一輛面包車靜靜停靠在路邊,車身反射著慘淡的月光。
老劉頭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方向盤。
醫院里秦明遠憤怒而痛苦的喉音還在他耳邊回響,秦家即將爆發的雷霆之怒讓他感到一種深層的恐懼。
但此刻,面對這輛承載著他所有密謀的面包車,他感受到的卻是一種更加復雜、更加撕裂靈魂的情緒波動。
劉小東坐在面包車駕駛室上,失血導致的虛弱讓他的臉色如同蠟紙般蒼白,嘴唇失去了血色,眼神中早已沒有了之前執行任務時的決絕,只剩下一種接近絕望的茫然。
當他看到車頭燈的光束掃過,認出是老劉頭的車時,某種潛藏的情緒便如決堤的河水般涌出。
老劉頭打開車門,秋夜的冷風瞬間鉆進車內,帶著泥土和枯草的味道。
他走向面包車的步伐有些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穿越一片道德的沼澤。
拉開車門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劉小東那張熟悉的臉。
從幼年的天真無邪,到少年的倔強叛逆,再到如今的絕望蒼白,二十多年的記憶在這一刻如電影般快速回放。
“叔……”
面對這一聲“叔”,老劉頭感到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在黑道混跡幾十年,他見過太多的生死,培養出了對暴力和死亡的麻木。
但此刻,面對自己從小養大的侄子,他發現自己原來并非那樣無情。
“小東,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但話到嘴邊,現實的輪廓卻再次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秦明遠雖然受傷,但并未致命。
劉小東被認出的風險極高。
秦家的報復將是毀滅性的。
而他,必須確保這條鏈條的斷裂,不能有任何威脅暴露整個計劃。
老劉頭在內心深處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斗爭,理智和情感像兩股力量在撕扯著他的靈魂。
最終,理智占據了上風,或者說,是恐懼占據了上風。
他知道,如果讓劉小東活著,一旦被秦家的人抓住,整個計劃都會敗露。
老劉頭的眼神變了,從掙扎轉為冰冷,從溫情轉為決絕。
這種轉變如同機械性的開關,激活了他內心深處的求生本能。
他緩緩解下自己的皮帶,雙手因輕微的顫抖而顯得笨拙。
這個動作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做過不止一次,但從未像這一次這樣沉重。
劉小東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恐懼讓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叔,你要做什么……我是小東啊……你從小看著我長大的……”
“我知道……”老劉頭的聲音哽咽了,“但是小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皮帶套在劉小東的脖子上,老劉頭能感受到侄子身體的掙扎,能聽到他艱難的呼吸聲。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心靈仿佛從身體中分離,一部分在執行著這個殘酷的行為,另一部分在旁觀著這場悲劇的發生。
劉小東的掙扎逐漸減弱,他的眼神中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悲傷,最后是一種深深的失望。
當掙扎停止時,老劉頭松開了手,皮帶像一條死蛇般滑落。
他低頭看著劉小東沒有生命的身體,兩滴淚水從他渾濁的眼中滑落,滴在了侄子蒼白的臉頰上。
這淚水是否為劉小東而流,還是為他自己失去的某種東西而流,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老劉頭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合上了劉小東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睛。
在這個動作中,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劉小東第一次叫他“叔”時的模樣……
“小東……”老劉頭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孤獨,“叔對不起你。但這個世界,有些事情只能這樣……你就當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不用回到這個骯臟的世界了。”
他的話像是在自我安慰,更像是在為自己的行為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